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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9-1 17:2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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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云南省丽江市 电信
13 受累又受气该怎么办
拉拉和王伟分手后,回到酒店就把自己泡在浴缸里,水龙头有点没关严,水珠往下拉着拉着,隔三秒钟就发出好听而单调的叮咚声圆润地坠入浴缸的水里,使得房间里显得越发的静谧。
水漫过拉拉美好的身段,她把头发湿漉漉地散着,头靠在浴缸一头一动不动地躺着,两眼盯着对面被热水的雾气弥漫了的镜子,陷入了沉思:自己和王伟的差别到底在哪里,王伟活得神气活现,自己却干得多拿得少还要做受气包。
拉拉小时候,老师教导大家说:劳动创造世界。因此她一直不惜力气热爱劳动,不论是脑力劳动还是体力劳动。
拉拉又向来以为,做下属的就要多为上司分担,少麻烦上司,尽量自己摆平各种困难,否则老板要你这个下属干什么用。
基于上述两点认识,拉拉总是很少麻烦李斯特,自己悄没声息地就把许多难题给处理了。
当然,她也学过: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之前,她没有想过,她在DB正是属于人们常说的那种“典型的干活的人”——就是个廉价的“劳力者”。
浴缸里的水温慢慢凉下来,拉拉也渐渐地理出了一条思路:
就是因为自己和李斯特沟通不够,遇到事情都是自己默默干了,所以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过多少问题,有多少工作量,难度有多大。于是,他就不认为承担这些职责的人是重要的。鉴于他不认为你是重要的,他就不会对你好,甚至可能对你不好。
而王伟干的是销售,销售工作有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工作指标特别容易量化。每个月卖得多了或是少了,给公司赚了多少钱,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他卖得好,所以,他是重要的,EQ低一点也没关系。
拉拉找到李斯特不待见自己的原因后,忍着气,定下心来给自己规定了几条和李斯特工作的原则,试用之后,果然有效。
于是,拉拉的BLOG里就有了下面这段博文:
干了活还受气该怎么办?
1.我把每一阶段的主要工作任务和安排都做成清晰简明的表格,发送给我的老板,告诉他如果有反对意见,在某某日期前让我知道,不然我就照计划走——这个过程主要就是让他对工作量有个概念。其中提出日期限定,是要逼他去看工作表(老板们很忙,你的mail他常常会视而不见,甚至有可能根本不看);用简明的表格来表述,是为了便于老板阅读,使他不需要花很多时间就能快速看清楚报告的内容。
2.我刚开始接管这个部门的时候,本着尽量不给老板找麻烦的原则,我会尽量不把难题交给他,很多困难都自己想办法协调解决。
但是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使老板轻视我,他根本不了解工作的难度。
后来我就改变了这个策略,遇到问题我还是自己想法解决,但是每当这个时候,我会先带着我的解决方案去找老板开会。
每次开会,我会尽量挑一个他比较清醒而不烦躁的时候,单独地只讨论某一方面的一个大的困难。
我让他了解困难的背景。等他听了头痛的时候,我再告诉他,我有两个方案,分析优劣给他听,他就很容易在两个中挑一个出来了。
这样,他对我工作中的困难的难度和出现的频率、我的专业,以及我积极主动解决问题的态度和技巧,就有了比较好的认识。
3.每次大一点的项目实施过程中,我会主动地在重要阶段给老板一些信息,就算过程再顺利,我也会让他知道进程如何,把这当中的大事brief(摘要)给他。最后出结果的时候,我会及时地通知他,免得他不放心,我从来不需要他来问我结果。
这样,他觉得把事情交给我,可以很放心,执行力绝对没有问题。
4.在需要和别的部门的总监们,或者和president(总裁)和VP(副总裁)一起工作的时候,我特别注意清晰简洁而主动的沟通,尽量考虑周到。写mail或者说话,都非常小心,不出现有歧意的内容,基本上不出现总监们抱怨我的情况,这样一来,我的老板就觉得我很牢靠,不会给他找麻烦。
就像拉拉自己在blog中写的那样,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拉拉和李斯特之间的信任建立起来了。李斯特开始大事小情都爱找拉拉商量。
拉拉在磨练中,飞快地成长,先前懵懵懂懂的职业发展意识清晰起来,她认识到了自己的力量,确定自己把这个项目拿下,是卓越的表现——而且,这个项目如果没有她,李斯特就是不行。所谓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可不见得都是对的。
因为了解了自己的价值,拉拉看明白了李斯特对自己的刻薄。她还未掌握讲价之道,但是明白碰到老李这号不自觉的老板,就只有自己捍卫自己的利益了,难为情也得开口,否则,就白被剥削了一场。
她硬着头皮来找李斯特,涨红了脸说:“老板,装修项目总算是顺利完成了,另外,我代理了这半年的全国行政,一切运作也都正常。工作结果证明,我是胜任行政经理这个岗位的。我想知道,是否会有进步的机会。”
李斯特没有料到老实的拉拉会来找他讲价。他一下感到背上有点不自在起来,不由得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拉拉的问题他不愿意回答,他对这个事情拿不定主意。对于他来说,最好就是拉拉不提这方面的要求,然后维持现状,给他把行政这个家当好。拉拉一开口,他的头就大起来了,本能地决定先拒绝拉拉。
李斯特知道拉拉不愿意离开广州,虽然他对拉拉有点于心不忍,还是找个由头说:“你的location(常驻地点)在广州,而行政经理这个职位是要设在上海的,所以,没有办法。拉拉,你知道,公司用人的原则是因岗设人,不是因人设岗。公司不可以因为你在广州,就把这个职位设到广州去,你能理解吧?”
李斯特这个理由很正当,拉拉回不出什么,但是心里却愤怒了:你调我来上海做项目的时候,怎么不考虑我的location是在广州,而不是在上海呢?
拉拉略顿了顿说:“李斯特,我不介意出差,我可以每个月到上海出差至少一周。过去这半年,我一直是来回出差,不单日常的全国行政管理一切正常,就连项目,我也做得很好;而且,我手中的资源,比起玫瑰在的时候,还少了两个人头——我顶起了玫瑰的职责,广州办并没有额外的人来顶我原先的职责,北京的王蔷走后,这个位置,公司一直还没有填进人头,也是我顶了半年,这些您都是了解的,我等于一个人,干了两个主管和一个经理的活。”
李斯特没有料到拉拉会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沉思了片刻说:“是的,你做得不错,但是,因岗设人是原则,原则是一定要遵循的。”
拉拉气结,反问李斯特:“那么,那些为公司做了贡献的优秀员工的利益,有适用原则来维护吗?公司就不考虑他们职业上升的空间了?”
李斯特一摊手说:“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的,明知道不合理,却没有更好的解决之道。这就是为什么,有时候优秀员工会流失的原因。这很可惜,但是,也很无奈。”
拉拉想起柯必得前几天在走道上对她说:“拉拉,不容易呀,亚太区的人都说你这个项目做得好,钱又花得少,何好德很满意你的工作呢。让你们李斯特给你申请一个总裁奖吧,报给何好德批。”
拉拉想,得,不给我当经理,我就去欧洲玩一趟吧。玫瑰上次得了总裁奖,金额是2000美金,我总该不低于这个数字吧?
她咽了口吐沫说:“项目完成了,会不会有相应的奖金?”
“何好德最讨厌人家讲钱了,讲钱就不好了,工作不是为了钱。”
拉拉不接他的话,坚持说:“玫瑰上次能批到总裁奖,我们这个应该更没有问题了。”看来李斯特是不预备给拉拉任何奖励了。
拉拉口中的“我们”,其实是“我”的意思,她跟着李斯特干了一段,不知觉中受李斯特的风格影响,为自己要钱的时候,就用了个“我们”。
李斯特把拉拉当傻瓜到底说:“这个项目工作量很大,项目小组应该得到表彰,特别是你,很辛苦。我正想着跟公司提议给你去做一个水晶的纪念牌,一定要做一个大的,小的我不要。柯必得很小气的,不知道他会不会有意见,如果他不愿意,我自己掏钱,也要做这个水晶牌。”
拉拉干脆地说:“柯必得亲口和我说,可以由您这里提议给我申请一个总裁奖,他不会反对的。”
李斯特装傻充愣说:“他没有让我提议呀。”
拉拉坚持说:“按常规流程,要提升一个人,或者给一个人加钱,不是应该由用人部门自下而上地申请吗?”
话说到这里,李斯特只得说:“我回头查查公司申请总裁奖的有关政策。”
窗外有一片法国梧桐的落叶飞舞着缓缓飘下,两人都掩饰着望向那片翩迁的落叶,一时冷场了。
拉拉郁闷,李斯特也有些尴尬,觉得拉拉现在是个十足的headache(令人头痛之事)。
拉拉对自己说:假如我不为自己争取,就不要指望有人维护我了。
她收敛心神,又开口说:“老板,我的工资能否有一个调整?”
李斯特索性涎着脸皮说:“你的工资不算高,也不算低,是中上水平。今年已经特批过一个5%了,现在再加的话,何好德和柯必得会有意见的。等年终调薪的时候,我会尽量给你多加一些的。”
拉拉心说:撒谎!6800元的月薪是DB主管级别的中上薪酬水平吗?至少还能加1000!
眼看着该说的都说出来了,拉拉担心再逼下去,当场落不到个好结果,反而会把李斯特惹急了,日后没有回旋余地。
拉拉只得忍着愤恨,站起身来尽量平和地说:“那么谢谢老板。不好意思,很多情况,我在自己的层面上可能不了解,想着您总是我的老板,就问问。”
李斯特也出了汗,不自觉地松松领带,口中尴尬地喃喃道:“不要紧。”
拉拉飞快地跑出写字楼,找一块没人的空地,尖声大叫:“过河拆桥!”
14 猜猜为啥请晚餐
王伟透过玻璃窗,看到拉拉无精打采地从走道上走过。王伟站起身,紧走几步正想招呼她,就看到她已经在一个高级经理的房间门口站住了。
王伟隐约听到那经理拖长声音说:“哎呀拉拉,我一看到你心里就为你难过,DB对不起你呀。”
王伟心里骂了一声“混蛋”,那个缺乏阳刚的男声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听的故事里,给鸡拜年的黄鼠狼,假模假样的没安好心。
拉拉勉强打趣道:“你别逗我呀,想让我哭出来吗?我就站这儿哭,老板来了,我就说是你逗哭的。”
她一边说,一边就忍不住红了眼圈。
王伟看在眼里,连忙退回自己的房间,想了想,拨通助理的电话吩咐道:“伊萨贝拉,帮我请拉拉过来一下。”
拉拉来了,站在门边,王伟连忙请她坐,又说:“拉拉,别人刚从云南给我带来一罐普洱,口感挺醇的,我想请你尝一尝。”
拉拉说:“谢谢。”
王伟不要伊萨贝拉帮忙,自己动手给拉拉泡上普洱茶。
拉拉喝了一口说:“口感是好。”
然后就询问地看着王伟的脸。
王伟忙说:“哎,我说拉拉,你看你,像准备打架的猫,把背躬得高高的,我又不是要和你打架的狗,那么警惕干吗?”
拉拉说:“哪里呀,我就是等着您吩咐我做事呀。”
“你已经把装修上海办的大项目做好了,你这是帮何好德做了大事了呢。”王伟想让拉拉高兴,真诚地夸奖道。
拉拉黯然地说:“这是我的本分。”
王伟摇头说:“怎么会是你的本分。你只是广州办的行政主管。”
拉拉耸耸肩膀说:“本来是我的经理玫瑰的本分,可她不是先兆流产吗,只好我充数了。”
“也不是玫瑰的本分,是你的总监李斯特的本分。”王伟启发着拉拉的阶级觉悟。
拉拉笑了笑说:“这事对李斯特的impact(冲击,影响)确实更大。”
王伟说:“要说impact,那是对何好德最大,这事对他最重要。”
拉拉垂下眼帘说:“是,我明白。”
王伟关心地问:“拉拉,这次CEO乔治·盖茨来中国,TownHallMeeting(指大规模的员工会议)怎么没见你去?”
拉拉疲惫地说:“太累了,他到的前一天晚上,我通宵了。”
王伟说:“他进办公室的时候你总看到他了,感觉怎么样?”
拉拉有点兴致了,她说:“哎,王伟,你觉不觉得我们的CEO长得挺像比尔·盖茨?”
王伟说:“还有呢?”
拉拉忽然又没了兴致,无精打采地说:“不关我事,CEO可离我太遥远了,他长得像克林顿都白搭。”
王伟笑了:“也对,不过,李斯特离你近呀。”
拉拉眼睛看着桌面说:“要那么说,离我最近的是玫瑰。”
王伟暗示说:“何好德离你本来很远,但是好像也不远。”
拉拉不吭声了。
王伟压低嗓子说:“拉拉,justbetweenyouandme(就是我们俩之间说说),乔治(CEO)这次来上海,对中国经济发展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非常看好中国市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拉拉有些不肯定地说:“DB要追加在中国的投资,公司规模要扩大。”
王伟低声说:“假如发展顺利,howard(何好德)就要升官了。”
拉拉笑了:“这还需要justbetweenyouandme呀,清洁阿姨都明白的道理。我还当您要和我说什么限制级的东西呢。”
王伟搞不清拉拉是装傻还是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只得也跟着含糊地说:“倒也是,那你就当我刚给你讲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吧。”
拉拉有些沉不住气地说:“您叫我来要吩咐我做什么事情吧?”
王伟诚恳地说:“拉拉,我想请你吃饭。”
拉拉说:“您请过了呀。”
王伟假装没注意她在用“您”称呼自己,说:“上次是因为要给你赔情,这次就是朋友之间吃饭聊天,放松放松,就你和我。”
拉拉狐疑地看着王伟,她受够了总监们的气,原则上,她觉得和总监们每接触一次,她就要吃亏一次,总监们是不可能是她杜拉拉的“朋友”的。
王伟看她没有马上回答,又补充说:“我今天不累,饭后保证送你回酒店。”
拉拉被他这话逗笑了说:“您太客气了。我就是觉得老让您请,不合适。”
王伟说:“合适,这个是TeamBuilding(团队建设),也算做是跨部门沟通。”
拉拉含笑道谢,又问王伟:“除了吃饭,您准还有事找我?”
王伟说:“是。”
他手里摆弄着笔,一时没有说话。
拉拉敏感地追问说:“是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妥当?”
王伟说:“不是。你和岱西是不是有点小争执?”
王伟管的大客户部按地理位置分为三个大区:东大区、南大区和北大区,每个大区各设一名大区销售经理,岱西是东大区经理下属的一个小区销售经理,上海女子,30上下,生得貌若天仙,是DB中国有名的美女。她的皮肤光洁得像瓷器,没有一丝半点的瑕疵,半透明一样的白里透着粉红,头发有点自然卷,一对猫眼,摄人魂魄,总教人怀疑她是不是白种人和黄种人的混血儿。
岱西不但模样可人,而且业绩骄人,收入颇丰。这样的女子,对男人挑得厉害,到了年近30,更不知道嫁给谁好了,只好在那里晃来晃去。好在事业是不会辜负她的,不但东大区经理和王伟都器重她,就是何好德见了她,有时候也笑着说个“嗨”。岱西顺理成章脾气大些。
乔治到华的前一天,DB中国刚刚把上海办收拾停当,行政部依据管理层的批准方案,指派好全部座位,让员工全部各就各位。岱西一看公布出来的图纸,就火大了,叽叽歪歪地找来上海办的行政部助理麦琪,要求换一个座位。
麦琪说:“这个事先都是给各部门看过的,你们王伟都批准的了。”
岱西蛮横地说:“王伟没有和我说过,我不同意。”
麦琪也火了,说:“那你们部门到底谁说了算?!”
岱西根本不把行政部放在眼里,在她看来,行政部就是个该对销售部绝对服从的部门,她用轻慢的语气说:“他那么忙,哪里会挨个去看图纸?还不是你们说什么他就签字了。”
麦琪说:“签字就要负责。”
岱西耍赖说:“总之我不搬。给我叫你们杜拉拉来。”
一面就有人把忙了一个通宵的拉拉给喊来了。
拉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麦琪马上递过手中一张平面图指点着告状说:“岱西不要分给她的这个cubicle,她要挑那边那个cubicle!”
CEO乔治马上要到了,拉拉眼中快要喷出火来,她一把抢过麦琪手中的平面图,哑着嗓子怒声喝斥道:“我让你干吗来着?谁让你在这里浪费时间?你不知道现在的沟通渠道和原则是什么吗?有急事让各部门总监找我说!不然就等乔治离开上海再谈!”
拉拉把平面图三下并作两下撕得粉碎,扔在地上,转身就走。
岱西气得跳脚:“你有脾气!我也有脾气!”
麦琪低声哼道:“我们大家都有脾气!”
岱西的上司东大区经理当天出差不在上海,早有人飞跑去报告王伟。鉴于岱西虽然破口大骂,还是搬到指定座位去了,王伟就乐得装不知道发生了这回事儿。
事后,拉拉找个机会,就自己的态度向岱西道了歉。岱西哪里受过这等恶气,又是当众下不来台,她余怒未消,又不好打笑面人,嘴上说可以理解,心里总觉得憋着口气,有机会就叽叽歪歪地在王伟面前给拉拉扎针。
拉拉听王伟一说,就明白他想给说和说和。她连忙把她已经给岱西道过歉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问王伟:“要不要看看是否能调换个cubicle给岱西,好让她稍微满意些。”
王伟说:“我建议你主动去找岱西,问她本人吧。女孩子嘛,都好个面子。”
拉拉马上说:“好的,我去问她意见。只要不违反原则,能调换就调换一下。”
王伟点头说:“那就先这样。下班后我给你电话,估计7点前吧,咱们大堂后面那个门碰?”
拉拉走到门边,想起了什么说:“不会是因为这个要请我吃饭吧?上回岱西想换座位的事情,是我态度不好,该我请岱西吃饭才对。”
王伟吸取上回的教训,马上立场清晰地说:“你别多疑呀,我压根儿没那意思啊。”
15 1001个笑话
王伟把车开进一个闹中取静的小区,小区里树木葱茏,草坪修剪得很雅致,黑暗中可以看出影影绰绰的楼房的外墙都是红砖的。
拉拉疑惑地问:“这是哪儿呀?”
王伟简单地说:“我家住这儿。”
拉拉不知道这算什么意思。
王伟解释说:“我先把车开回来,我们等下打的士出去,我今晚不开车了,这样可以方便喝酒。”
拉拉“哦”了一声,心里挑剔着:也不先说明一下就把人带到这里来了,EQ就是不怎么样。
王伟泊好车,问拉拉:“想吃啥菜?给你三个选择。”
拉拉有了上次的经验说:“你说哪个就哪个,我挑了也白挑。”
王伟说:“哎,别这么负面的态度嘛。我们这次吃上海菜吧,你不是想吃炒年糕吗?我们去肇家浜路的‘苏浙杭’怎么样?他们的厅挺好的。”
拉拉的胃里装满了炒年糕,王伟几乎没有动那碟炒年糕,全被她一个人消灭掉了。此外,她还吃了不少醉蟹,若干海蜇头。她的一直压抑着的悲愤,就被饱胀的感觉给麻木了。她的脸色红润起来,人也有了力气。看来“人是铁饭是钢”,果然是真理。人吃饱了,愤怒感就迟钝了。
她在饭间喝下的几杯干红,更是让她的眼神流光溢彩起来,说话的时候,就不那么话中带刺,也不傻干的老牛样了。她有时娇笑起来,挥着修长的手臂打手势。说到高兴处,她顺手除下发卡敲着桌面,染成栗色的长发,又密又有光泽,像瀑布一样柔顺地垂到她的肩胛骨下。
酒足饭饱,两人走出“苏浙杭”,站在肇家浜路上等车。
王伟建议说:“还早,我再带你感受感受上海?”
拉拉不领情道:“我又不是乡下人。”
王伟说:“我的意思是你总是外地人嘛。”
拉拉咧嘴笑起来:“那你就是说我是乡下人。”
王伟眼睛盯着路过的的士张罗着拦车,一面笑道:“你怎么强词夺理呢?”
拉拉一拉他手臂说:“哎,我想跟你讲讲乡下人的典故。”
王伟拦到车,把拉拉哄进车里,一面说:“行,原来还有典故。”
拉拉绘声绘色地讲起笑话来:“在不久的以前,上海人管外地人叫乡下人,所有上海以外的人,都是乡下人——这不奇怪,听说巴黎的公车售票员也有类似的态度,他们觉得巴黎以外的全世界各地的人都是乡巴佬——话说有个上海有钱人,他们家的女佣也是上海本地人。有一天一大早,有人揿门铃,主人问说是谁。女佣去开门,回来说,是两个乡下人。主人就又说,你去问问哪里来的。女佣就问两个来访的说,你们哪里来的?那两人就说了,他们是北京来的。女佣就跑回去对主人说,先生呀,是两个北京来的乡下人寻侬。”
身为北京人的王伟听明白了,说:“行呀,拉拉,你是骂我那,还是骂上海人哪?”
拉拉狡黠地说:“乡下人早都是个中性词了,在上海,‘乡下人’就是‘外地人’的意思。好比在广州,当地人管非广东人吧,一概叫做‘北方人’。”
王伟喝下的干红比拉拉还多些,一瓶DYNASTY,有三分之二到了他的胃里,血液循环一好,人的情绪就愉快起来。他觉得拉拉的笑话傻乎乎的,饭后听了挺受用。就说:“行,你还有这本事,能讲笑话。再讲一个。”
拉拉吹嘘起来:“当然,我能讲1001个笑话。不过,我每次只讲一个。下次我可以给你讲个光头俱乐部的故事。”
王伟赞成道:“也好,我们可以吃1001顿饭。”
拉拉却忽然嚷嚷起来:“百乐门!百乐门!”
王伟顺着她的手指往车窗外一望,车正经过百乐门,他奇怪:是百乐门呀,怎么了?
拉拉求证说:“是电影里的那个百乐门呀?”
王伟说:“是呀,舞厅嘛。”
拉拉兴奋地说:“吓!小时候看电影,资本家、特务、地下党,都到百乐门来哦。”
王伟随口问道:“你想去?”
拉拉八卦地说:“我想看看歌女是不是还在里面唱‘夜上海’。”
王伟不以为然道:“这里没有什么意思,都是些中年人才来。回头我找人问问还唱‘夜上海’不,要是还唱,下次带你来。”
拉拉不高兴了,说:“那哪里才有意思?”
王伟说:“这里都是跳交际舞的,有什么意思。我喜欢disco。”
拉拉不爽道:“我跳不动disco,我心脏不好。”
王伟觉得好笑说:“没有要你跳disco呀,我现在带你去个好地方。”
拉拉转过头去,背对着王伟翻了他一眼,乘他不注意又在黑暗中小声嘀咕了一句:“EQ低!”
王伟把拉拉带到一个酒吧,这个酒吧分两层,每层的面积在200平米左右,一楼挂着个很大的投影屏幕,正放着个英文片子,中间是个长方形的特大的啤酒柜,敞开着,冰块里埋着各种各样的啤酒。王伟引拉拉到酒柜前看啤酒,介绍说:“这里的啤酒有200多种不同的牌子。”拉拉在冰块间扒拉了几瓶看看,都不认识,全是些怪里怪气的牌子,标签上印着全世界各地的文字。她没有什么兴趣地把啤酒瓶给放回去了。
王伟在一边说:“你不识货。”
拉拉听他说自己不识货,老大不高兴,憋着气不理他。
王伟没察觉,兴致勃勃地引着拉拉上了二楼,二楼比一楼安静很多,光线幽暗柔和,正放着怀旧的音乐,客人多斯斯文文地喝酒聊天,中间是个半大不小的舞池。
王伟提议说:“喝啤酒吧。”
一面就给自己挑了个牌子。
服务生问拉拉要什么牌子,拉拉拿不准主意,王伟指点了一样给她。
人家又问她要黑啤还是白啤,拉拉傻眼了,她向来以为啤酒就是金黄色的,哪里知道有黑白之分的。
王伟又建议说:“白啤吧,黑啤你喝恐怕重了点。”
拉拉很惭愧,觉得自己就是赚钱太少,连黑啤白啤都不认识,一面恨不能拿啤酒瓶把王伟砸昏过去,这样就没有熟人知道她不认识黑啤白啤了,一面脸上还得假笑着掩饰自己的恼羞成怒。
酒上来后,两人对喝起来。你一杯我一杯,越喝越高兴,互相看着对方的脸傻笑。
王伟就说:“你怎么老批评我?”
拉拉否认说:“我啥时候批评你了。”
王伟笑笑说:“EQ低,是什么好话?”
拉拉心虚道:“我没说你EQ低呀。”
王伟指指她的胸前说:“你心里没说呀?”
拉拉抵赖说:“我有啥资格说您呀。我EQ比您更低。要不怎么您是总监,我只是个小主管呢。”
王伟听她划分阶级,马上说:“你真没劲。”
拉拉闹脾气道:“我就是没劲嘛。我是猪。”
王伟赶紧求和道:“得,我错了。看我是诚心诚意想带你来这儿放松放松的,你不喜欢这儿吗?我还以为你就喜欢这样的地儿呢。”
拉拉说:“谁说我不喜欢了,我挺喜欢那个舞池,这样的萨克斯风,我最喜欢了,又忧伤又善良,像我一样,没有胆量又有妄想,是个地道的废物。”
王伟不解地问:“那你说我是啥?”
拉拉叹气道:“我倒知道你是啥,不过,你是不会知道我是啥的。”
王伟有些不悦,假装不在意说:“那你告诉我你是啥。”
拉拉不吭气,掉头看着舞池,留声机里正放着“月亮河”。
王伟说:“想跳吗?我请你跳一支?”
拉拉点点头,王伟就拉起她。
拉拉挂在王伟的肩膀上,摇摇晃晃着,觉着说不出的舒服。
她想:可惜王伟EQ低了点,不然真是太舒服了。
啤酒的力量,加上“月亮河”,借着王伟的肩膀,让她在舒服之下终于哭了起来,压抑多日的失落惆怅,化作眼泪鼻涕,全糊到王伟笔挺的西装上了。
王伟掏出手绢给拉拉,一面把她拥紧了一些,揽着她继续在原地轻轻地晃着,她在他胸前无声地抽泣着,身子抖得像秋天扑簌簌的落叶。
他起了怜惜之心,但他并不十分明白她。比如他知道她现在很伤心,也觉得她有理由伤心,但是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如此伤心。他想莫非自己真的是EQ不够?下次不如由着她去百乐门好了。
换音乐的时候,拉拉抬起头来,朝着对面的镜子暗自做了一个微笑,当作是一个表情的完结,然后就装没事人一样回位置上去。
她和王伟说不早了要回酒店。
王伟自然说送拉拉回去。
没想到拉拉拒绝了,她坚决地说:“不用了,咱俩方向正相反,都累了,干吗送来送去的,我又没醉。”
王伟犹豫了一下,拉拉一上车,他就拉开车门跟了上去。
拉拉嚷嚷道:“哎,你干吗?我自己能回去。”
王伟不接她的茬,催问道:“别让司机等着,你住哪家酒店?”
拉拉指着他说:“这可是你自己要送的!”
王伟哄她说:“是是,是我自己要送的。哪家酒店?”
拉拉把房卡扔给王伟说:“这儿呢。”
然后就脑袋一歪睡了。
王伟只得把她的房卡拿过来看了看,吩咐司机说:“长寿路交洲路,古井假日。”
看看快到了,王伟轻轻拍拍拉拉说:“哎,没事儿吧?喝多了?”
拉拉迷迷糊糊地娇声说:“嗯。”
王伟叮咛说:“我扶你,能行吗?一会儿到大堂,你尽量走稳点啊。”
拉拉神气地说:“什么话!到了大堂,我自然自己走,不然影响多不好。”
王伟给她逗笑了说:“你要自己走呀,那再好不过了。”
王伟付了钱,扶着软绵绵的拉拉下了车,心说,看你自己走。
到了大堂,拉拉竟然真的自己走,并且威严地看了王伟一眼,搞得王伟暗自诧异:到底是自己情商不够高呢,还是拉拉的意志特别坚定呢?
他们穿过大堂,到了电梯前,拉拉像一个淑女那样礼貌地和王伟告别说:“我上去了,谢谢您送我回来。”
她挥挥手就把王伟关在电梯外面自己上楼去了。
王伟愣了一会儿,走出大堂,等了小几分钟,打电话到拉拉房间里。她马上接起电话,没事人一样语调态度都温婉地说:“我回房间了,没事儿,晚安。”
王伟说:“晚安。”
他心里装着很奇怪的感觉回去了。
第二天,王伟回到公司,整个上午都没有看到拉拉。他按捺着,没有让伊萨贝拉去行政部找人。下午过了一大半,才见拉拉来了。王伟正犹豫着要不要打她的分机,“噔”的一声,她给他发了个mail(电子邮件)过来。他马上扫了一眼主题:“sorry”(对不起)。他想,看这题目应该是私信,忙怀着期待和好奇打开邮件,内容却令他大失所望,只有区区毫无感情色彩的两个中文字:“如题”,没有任何想象空间。
王伟既失望,也有些生气。他回了个邮件,内容只有一个表情符号:“?)”。
他想:你喜欢简洁,那我就简洁。
王伟决定相当一段时间不请拉拉吃饭了,也不请她喝酒,看她还整天没事人的面孔、给他发“如题”的mail不。
但是,拉拉接下来不但没再给他发“如题”的mail,干脆上海办就见不到她人影了,王伟隔了一周问过行政部,知道她回广州去了。拉拉这一走,王伟一连三个多月没有见到她。
16 最后的玫瑰
拉拉回到广州的时候,玫瑰回来上班了。
上海滩一笑生百媚的玫瑰,谁人不曾为她顾盼,如今竟转做了长长的雨巷中忧郁的紫丁香,教多嘴多舌的人看了,直咂嘴说不知道是命弄人还是人弄命。
玫瑰的肚子平平的,忧伤地和李斯特说,孩子没保住。
李斯特像个慈祥的祖父,安慰了她一番。
两人遂共进午餐,席间甚为融洽。
李斯特现在是世界上最轻松愉快的人,他觉得项目顺利完成了,玫瑰又回来了,以后行政这一块就不用他再操心了,虽说这半年拉拉基本上都自己独立照看好行政部,但是他总觉得拉拉资历还浅,要在旁边观察着。现在好了,他又可以当甩手掌柜了,他暗自庆幸自己对拉拉的英明处置,否则的话,现在玫瑰突然回来,两个行政经理,他就头大了。
玫瑰吃了李斯特请的午餐,回到办公室就切换场景,她关起门来手脚麻利地拨通了拉拉的电话,娇声说:“拉拉你辛苦啦,见面我请你吃饭吧。”
拉拉已经听说了玫瑰的肚子是扁扁的,这本来也不出乎她的预料,只不过她向来不想多管玫瑰的闲事。既然玫瑰的肚子不方便问候,拉拉也说不出旁的什么,只有说:“好久不见了,还是我请你吧。”
玫瑰亲热地说:“谁请都一样,就是好久不见了,一起说说话。”
拉拉不知道她们之间有什么可说的。
玫瑰下班回家,玫瑰妈妈抱怨着:“家里那么多事情要办,我里里外外忙都忙死了,恨不得长一百双手出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玫瑰敷衍道:“公司里有点事情要处理。”
玫瑰妈妈好奇地问:“你不在,他们那个项目做得怎么样?”
玫瑰懒洋洋地说:“杜拉拉傻乎乎的,把活全都做好了。”
玫瑰妈妈有点意外:“她倒能干。那就让她干去好了,你赶快办你自己的事情吧。”
“李斯特不会提她的。其实拉拉倒是个很好的经理人选。”玫瑰言语之间看透了李斯特。
玫瑰妈妈劝说女儿道:“关我们什么事情,让他们去好了。”
玫瑰不甘愿地说:“老李太坏了,他不配有拉拉那么好的经理。”
玫瑰妈妈说:“你不是说他也不肯升杜拉拉吗,不要管他们的闲事。”
玫瑰冷笑道:“哼,他倒是有想升拉拉的一天。”
玫瑰妈妈叨咕说:“你也是胆子老大,装了半年的大肚子。你今天回去和他说小人没保住,他信你吗?”
玫瑰一挑眉毛道:“他信个屁!他从来就没有信过!”
玫瑰妈妈吃惊地说:“哦唷,那你还回公司瞎搞什么!我同你讲,你不要再管公司里的事情了,你白拿了DB半年工资,还去欧洲玩了一趟回来,心里有气也该消得差不多啦。”
玫瑰敷衍道:“嗯,嗯,晓得了。”
第二天玫瑰上班第一件事情,就是找个由头让拉拉马上到上海一趟。拉拉懒洋洋地推说身体不舒服,过几天再说。
玫瑰等不及,马上自己飞到广州。见了拉拉,亲切地拉着手,连说拉拉辛苦了,又瘦了。
拉拉没奈何,只得打起精神和玫瑰找了家西餐厅吃饭。地方是玫瑰挑的,她果然知道享受生活,挑的地方环境很好,人往藤椅里一坐,身体就放松下来。
拉拉劝说着自己,权当玫瑰不在,自己来这儿午间小憩好了。
玫瑰不计较拉拉没有像以前那样对自己毕恭毕敬,点菜的时候她殷勤地征求拉拉的意见,等侍者写好菜单退下,玫瑰才端水喝了一口,微笑说:“拉拉,你比以前干练多了。”
拉拉随便谦虚一下道:“还不是老样子。”
“不,你自信了很多。”玫瑰执意夸奖,教拉拉心中揣测她的来意到底何在。
拉拉笑笑说:“自信什么呀,我就是个干活的人。”
玫瑰摇头说:“不是的,我能感觉到,你能干了很多,你的竞争力强了很多,这是这个项目给你的回报。”
拉拉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低头喝水。
玫瑰说:“现在你的实力已经明显超越了这个主管的位置,没和李斯特谈谈,看看有没有往上走的机会?”
拉拉心里说,来了。她朝玫瑰不置可否地笑笑,没有回答。
玫瑰身子往拉拉这边倾了倾说:“拉拉,我了解老李的脾气。其实,我特别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我在他手下,也经历过你这样的阶段。”
玫瑰亲热地拉起拉拉的手,鼓励地说:“别丧气,你已经有了做经理的实力,DB不给你这个经理的位置,市场会给你的。”
拉拉更说不出话来,想抽回自己的手,又不好意思。
玫瑰放开拉拉的手,又诚恳地说:“拉拉,我不为我自己——过去你不直接向老李报告有些事情你就不了解,这回你直接向他报告了这半年,应该领教了老李的风格了:我就是生了孩子才回来,他也绝对不会动我的位置的,我的职业安全没有任何问题——我就是替你难受,要等他加薪升职,难!好员工在他手下只能郁闷,那些真不好好干混日子的人,在他手下倒自在,他还是不会动他们半根毫毛的。你干了这半年,应该比谁都更能明白我说的是啥意思。”
她看看拉拉,拉拉低头玩着手中的杯子,不答话。她就有意停了停,好让拉拉先回味回味自己的话。等了几分钟,她才又继续说:“拉拉你是聪明人,你想,你要是走了,我再招个主管不会难;你不走,我更好,能少操心受累,对上级你又服从又可靠,你这样的下属,哪个做主管的得了你,不是他的福气?只是委屈了你,白干一场,就这么活生生地被老李利用了!他这是欺负老实人呀!我都替你不值。这也就是你,要是换了当年北京办的主管王蔷,肯定要回敬他颜色的,没有这么便宜的,欺负了人,还卖乖吧?”
拉拉有点惊讶玫瑰为啥这么义愤填膺,她又不是王蔷,更不是杜拉拉,她什么亏都没有吃到,相反,她什么便宜都赚到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要说打抱不平两肋插刀吧,那不是她玫瑰的风格,拉拉自问也不是玫瑰的朋友。
拉拉一时不明白玫瑰到底想干什么,也不想把她的话给吓回去,就故作不明地请教道:“做这个项目确实让我学到不少东西,是对我有好处的事情呀!其实,我挺感激李斯特给我这个机会的,要不是他愿意用我,我哪里能进步这么大?平时两三年学到的东西,抵不上这半年的强化哦。”
玫瑰听了心里暗骂:弱智的东西!活该被欺负!
一面只得耐心启发拉拉的阶级觉悟说:“这么大的装修项目,负责人除了要对行政专业,还得很熟悉了解我们内部的组织架构和公司的各项流程规定,老李要是从外部招人,新人根本几个月内上不了手,而老李当时本身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哪里能用外部的人?搞不好装修,乔治来中国,何好德到哪里去接驾?难道叫乔治连自己公司的办公室都不要进,就在希尔顿待着吗?影响了何好德的前程,看李斯特怎么安全退休!所以,你拉拉是他当时的救星了!我知道你是老实人,不想做些明争暗斗报复人的事,可你总要替自己的前程着想吧?你难道就愿意拿自己的青春白护送他老人家退休不成?那不叫老实,那叫傻!我要是你,总要找到一个经理位置跳槽,到时候,也叫老李明白,不用你,那是他的损失!你拉拉是有本事的,不愁在这个市场上找不到个好位置!”
玫瑰一着急,就顾不上大公司的白领风范了,露出小巷女儿的真情本色,赤裸裸地煽动拉拉对李斯特的不满。拉拉看她张牙舞爪的猴急样,差点笑得喷出口中的水来说:“我哪里有那么大本事呢!”
玫瑰像街头骗局中做托的那个,使出浑身解数游说道:“你是当局者迷,我旁观者清——你已经完全具备了经理的实力,事实上,你已经干了半年经理的活了,而且干得很好,不是吗?”
玫瑰虽然不是什么好鸟,话也不是什么好话,但是拉拉不能否认玫瑰说的话也是事实。她看着玫瑰充满期待的脸,忽然想和这个美人逗逗笑,就说:“玫瑰,照你说的,李斯特该给我经理位置,那他让我当什么经理好呢?”
拉拉以为目前身为行政经理的玫瑰听了多少会尴尬,谁知玫瑰满不在乎的说:“那是他的难题,不是你的难题。他若没现成合适的经理位置给你,他就该想办法创造一个位置给你。或者,他可以给安排你轮岗的机会,也可以给你争取一个海外的半年期assignment(指派职务或者任务),至少,他可以给你加30%的工资——他连这个也不肯做,对吧?”
拉拉想想,玫瑰这方面还真是比自己有见识,这么一想,敌意就少了一大半,笑着和玫瑰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玫瑰你这么看好我,那你多关照我吧,有好的机会,介绍我去呀。”
玫瑰一针见血地指出:“谁关照你也没有你自己关照自己牢靠。”
话谈到这里,玫瑰认为,本次差旅任务已经完成,才开始专心享受美食,一面连连夸奖厨子的手艺。
玫瑰当天晚上的航班就离开广州了。她走后,拉拉想:玫瑰专门飞来广州一趟,来回奔波,费了这么多口舌,原来中心思想就是一句话:“拉拉你离开DB吧。”玫瑰不是个善茬,她为什么如此关心我的前程,一个劲鼓动我走?是因为觉得我是她的竞争对手,怕她的位置坐不稳,要赶我走吗?
转念又想:以老李的风格,玫瑰其实说得也对,她就是安安稳稳生了孩子再回来,老李断不会动她的经理位置的,到头来,白干了一场的还是我杜拉拉。
一念至此,拉拉的血一下子就热了。想到自己这半年来没日没夜地拼命工作,却没有任何回报,闹得自己现在在上海办,活像马戏团里的小丑,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有多嘴多舌的对她发些廉价带煽动的同情:“拉拉你真是不容易呀,看看你现在又黑又瘦,你们李斯特全靠你了!”也有不怀好意的,见她就问:“拉拉,你啥时候就该升职了吧?你们李斯特肯定给你申请了一大笔奖金啦!”
拉拉做完项目后和李斯特的那场谈话,令她很难原谅李斯特。她想起自己气愤之下曾问李斯特:“那些为公司做了贡献的优秀员工的利益,有适用原则来维护吗?公司就不考虑他们职业上升的空间了?”
拉拉永远记得李斯特冷酷的官僚嘴脸:“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的,明知道不合理,却没有更好的解决之道。这就是为什么,有时候优秀员工会流失的原因。这很可惜,但是,也很无奈。”
拉拉又想起自己要求加薪的时候,李斯特的话:“讲钱就不好了,工作不是为了钱。”
而半年前当玫瑰宣称自己先兆流产不能上班,李斯特来动员自己接项目的时候,说的那些鼓励的话,也仿佛历历在目。他说相信拉拉会在这样的重任中“学到前所未有的有价值的东西,从而使得自己的职业竞争力上升到一个决定性的新台阶”。
还有自己接项目的时候,李斯特给自己加薪的那个廉价的5%,现在想起来就反胃。
拉拉不能控制自己的脑子,往事风车般一幕一幕地过电影,越是回想,胸口越是觉得喘不过气来,要炸开一样,恨不能找块水泥地,狠命砸个杯子。
拉拉很想知道李斯特这么待她是为什么,总不能用“犯贱”二字来解释吧。她想得太阳穴突突跳,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个三十岁不到的人,大约很难理解一个六十岁的人的想法。
拉拉的前任过气男友曾经说她是个著名的行动家,这一点倒没有错,她是个想明白就做的人。
外企多年教给她的SMART原则(本处指SMART原则中最后一条:任何事情都要有时间限制,到了一定时候,就要看结果),根深蒂固地影响着她的行事准则,她的时效性控制得很好。任何问题,拖了一定的时间后,她就会敦促自己:不能满足于自己一直在致力于某问题,就糊里糊涂无限期地拖下去;要给自己一个明确的时间限制,就是再复杂的事情,到那个事先定好的时间点,就一定要下一个结论,到底我该往哪个方向去了。
李斯特是为了什么,不是拉拉能理解的;玫瑰肯定不是什么好意,可拉拉也不理睬她背后的动机——拉拉把李斯特手下所有表现好的、重要的员工,挨个排了队,看明白一点,要想靠表现好让李斯特主动提拔培养你,尚无先例。他几乎只在一种情况下会主动提拔,那是再不提拔会导致他自己过不了关。但凡有第二可行替代方案,他就延迟所有的提拔和变动。
关于去找何好德求助的问题,拉拉的心里真叫千回百转。不去找他,自己在DB彻底没戏,他是她最后的希望;去找他呢,假使他做主给了经理的名分,自己就彻底得罪了李斯特,而到时候自己终究也只是李斯特手下的一名经理,日子恐怕也好过不了。再者,大老板们个个都是日理万机的,自己和何好德的级别差距,好比天地之遥,去找他,恐怕要惹他反感,自讨没趣——拉拉对于去找何好德,内心畏难,并无自信。
思来想去,还就是玫瑰说的那条路,找工作吧。她说干就干,开始找工作了,找了一个月,却没个眉目。
玫瑰隔三岔五就打个电话试探拉拉,怎奈探不明拉拉的动向。到底是根本没动手找工作呢,还是找得不顺利,一点也问不出来。急得玫瑰直跳脚,恨不能一脚把拉拉给踢出DB。
玫瑰耐着性子和拉拉说:“拉拉,咱们都是七十年代生人,毛主席的语录背过不少吧?‘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这话明白吧?”
拉拉说:“有这条,抗日时候说的?”
玫瑰说:“关抗日啥事情?青春什么时候都苦短。”
拉拉哼哼哈哈地说:“知道,玫瑰蔷薇都要趁怒放的时候怒放,别等凋零了才想怒放。我最近也在致力于找个好老公呀,要有钱有貌对我又好的——我自己呢,就不用那么辛苦了,笨女人才自己干得那么辛苦呢。我想通了,我就跟李斯特这儿打混,哪儿也不去了,要打混,哪儿都没有这好。美国人不是65岁才能退休吗,他老人家还好几年才能退休呢,我就这儿跟定他混了,每年跟着大家伙儿加薪8%,混个五年,到时候月薪没有九千也有八千了,多少人还羡慕这样的工作呢。”
玫瑰气得脑门冒烟,拿拉拉这根木头没辙。看看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已经安排好要移民澳洲的玫瑰耗不起了,她没有和公司里任何人任何部门打招呼,就开溜跑了,根本没有按劳动法提前一个月向李斯特提出辞职,李斯特事先一点没看出来玫瑰的动向。
李斯特一连三天不见玫瑰人影,打玫瑰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他只得叫人联系玫瑰家里,连一个听电话的人都没有,偏偏玫瑰起飞前还发了个MAIL给DB上海办的旧同事们温情脉脉地说:“Farewell(别了)。”打击得李斯特差点重新思考自己的价值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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