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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我喜欢的一篇小说—《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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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14 16:05: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 辽宁省沈阳市 移动
                                                                         阴郁爱情背后的谋杀:迷香
  1

  左左的长腿,游荡在三楼晒台上,他望着悠悠的窗子,窗帘紧闭得有些暧昧,他嘴角翘了一下,又一次想到死亡。是的,他已为死亡准备了很多道具,譬如绳子、藏刀、从学校实验室偷拿的氰化钠等,有时,他会藏在房间里摆弄这些东西,摆弄来摆弄去他就笑了,其实,凶器是无特定象征的,任何物品都有致命性,甚至养育万物的泥土,携裹美好的绸缎……
  很奇怪,每当想到死亡,他的耳道、心里、脑海中就会响起一阵阵笑声,尖利清脆,那声音像婴儿在一间空旷而封闭的房间来回爬行、大笑,回音缭绕不绝。
  N多死亡细节,是他为一个叫陈年的男人设计的,其实,如果换一个使他们相互认识的媒介,说不准,他们会成为朋友。
  使他们认识的,偏偏是悠悠。
  当然,左左认为悠悠使让他们相互认识并不是使他起了杀机的主要原因,而是,他看见了蔓延在陈年心中肮脏而卑下的毒,若他不下手,早晚有一天,爱令智昏的悠悠,就毁了,像一个虔诚的徇道者,心甘情愿地任由他毁自己了;他若不下手,她便永远无从看清,这样的徇道,是多么的可笑与不值得。
  那么多人惧怕死亡,它是人生最大的惶恐吧?将一个人活的权利剥夺了;使他,再也不能享受美好的阳光嗅不到馥郁的花香不能拥有醉人的爱情;是对生者最残酷的惩罚,是眼睁睁地看着身体背叛了自己,却无力救赎。
  左左摘下一片栀子花叶,咬在唇间,微微的苦涩沿着舌尖蔓延开来。
  死亡是件多么富有诗意的事情。这样想着,他的眼里就涣散出了迷幻的凌乱,象看到了完美的梦,在面前摇曳,恍如画面。
  他蓄谋了不是一天了,他的耳道里心里脑海里,总是响着一个孩子的笑,清脆,神秘,愈笑愈是冰冷。
  他掌心里沁满了冰冷的汗水,他在夜里拼命地想,我为什么要杀死那个人呢?这一生,他是必要杀死一个人的,若陈年不曾存在,那个被杀死的,便将是自己了,他将,在对悠悠的痴爱中迷失自己,像风,在密封的盒子里找不到去路。
  他问自己。
  答不了,就坐在黑夜里失神,望着无边的黑暗,想象陈年被车撞死了,鲜血淋漓,他想象陈年在街头被混混们打死了,他倒在地上的样子很残酷……
  他觉得冷。非常的寒冷,被风携裹着钻进了他的身体。这些纷纷闯进他脑海里的死亡场景,技术性过于匮乏,并不合他心意,太缺乏诗意了。
  他希望任何事物都是优美的,哪怕是杀戮,这样,才符合他的性格他的审美。
  天,总是那么快就亮了,亮亮的白天告诉他,他是个耽于梦幻匮于行动的胆怯男子,有很多幻想,只能停在那里,永远地是幻想。他很沮丧,他不想成为凶手,但是,他必须那样吧?他是那样喜欢自问的一个男子。
  没事的时候,他坐在三楼的晒台上,望着关闭的窗帘,设计完美的谋杀情节,已成为了嗜好,像一个热爱航模的孩子仰望航模飞翔,每当一个设计完成,他就会在臆想里露出暖暖的笑容。
  那窗帘的里面,便是一张巨大而柔软的床,它看上去那么阔大而柔软,像无边蓝天上悬着的云絮,只是,那云絮里演绎着悠悠与陈年的幸福却跌落着左左的痛苦。
  许多次无意间的偷窥里,他恨不能,跳将起来,一把抓起那个伏在悠悠身上的畜生,扔将下楼,看着他肝脑涂地才叫快活。
  可,他又是那么胆怯,长这么大了,他不仅从没动手打人也没骂过任何人,他是个安然善良的孩子,所有人都这样以为。
  没有人知道,爱,让他心里,驻满了杀机。
  噢,对了,那个被他在臆想中谋杀了一万次的陈年,他高而帅,有着挺拔的鼻子,落拓锐利的脸型,自私地霸占着悠悠的心房。
  左左想以爱情的名义搬进悠悠心房里去居住。
  可,悠悠不许,她是爱陈年的,没有任何余地地拒绝了他,然后,没有任何功利目的地匍匐着身体,爱着自私的陈年,有时,左左这样开脱倍受煎熬的良心:假若,陈年值得悠悠去爱,自己就会输得心甘情愿。
  事实不是这样,一切都是注定了的,注定了他必要牺牲自己拯救悠悠,她已中了蛊,不会自己醒来。
  左左也会恨恨想:人怎就这么贱呢?悠悠对陈年的爱,是那样的饮鸩止渴。左左望着胸口,他真的很想、很想,像《大话西游》里的孙悟空一样,打开胸腔,让她看一眼,自己的爱是那么的真挚那么地热烈,为什么她要不屑?
  赤裸的、白皙得略显羸弱的胸口,让他的心,一颤一颤地抖着疼,他用小指的指甲,在胸口反复地划,尖利的疼在皮肤上蔓延,很快,这疼就钻进了心里,皮肤上的疼,就感觉不到了,他的脸,在暗夜里,是那么地潮湿。
  他不停地在黑暗的房间里走来走去,他想冲到城市的街上奔跑,他想奔跑到那个叫陈年的男人的眼前,将一柄冰冷而锋利的刀子,插进他的胸膛,然后,看着惊恐在他的眼里,随着生命特征的消失而散淡而去。
  2
  怎样才能完美地杀死陈年呢?这是左左的课题。
  总有那么一天,他会实施的。21岁的大二学生左左,是这样暗暗下定决心的。
  谁让陈年像一块巨石挡住了他爱情的去路?
  天空有雾,昏黄的太阳挂在高高的柿子树稍,他想起了初见悠悠的那天,天空湛蓝,阳光明丽,他正在晒台上一荡一荡地晃悠着长腿,院子里的玉兰,花期将了,赭色的甬道上,躺着一层孤苦伶仃的落花,嫩绿的小芽儿正从枝条上钻出来,风竹们绿得蓬勃了,柿子树枝叶肥硕,伸展在空气中,他垂下目光时,看见一位女孩子正拖着巨大的行李箱,慢慢拐过褐色的石条台阶,站在院里,仰起头,打量了一下院子,目光与左左的目光遭遇,然后,她粲然一笑:请问伊河先生的家是这里么?
  整栋老楼都是左左家的,属祖上遗产,他的父亲——伊河,将一楼东侧几间留下自住,西侧和二楼一干房间全部出租,租金让他和婆娘不需上班就过上了小富既安的日子,而且显得非常之闲云野鹤。
  左左呆呆地看着她,慢慢地张开嘴巴:是的,请问您是哪位?
  女孩子咯咯地笑了,她指了指左左的身后:我是这里的新房客,喏,就你身后的阁楼,伊先生说把它租给我了。
  正当左左也璀璨一笑时,就听一声锐利的破空而来:他说租给你就租给你了啊?我不租!
  左左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说话的,是他的母亲李小兰,她时常坐在院子里的玉兰树下编织围巾。
  左左仔细去看时,她已气势汹汹地立在了女孩面前,两手攥着织了大半的毛线围巾道:我是他老婆,我说不租给你就是不租给你。
  女孩子一本正经地看了她一眼,粲然一笑道:你是谁干我什么事?我又没问。说着,就拖着行李箱绕过了她,向老楼门口又前进了几步。
  李小兰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紧追过来,将手里的围巾,劈头盖脸地就扔了过去,它太轻了,像一瓣落花,轻飘飘地落在了女孩的行李箱上。
  象一条怪异的尾巴。
  3
  左左离开了晒台,沿着木质楼梯,飞快地向楼下旋转,惨淡的光线从北窗上惨淡地渗透进来,随着左左的脚步声,发出了只有保养很好的木质楼梯才会发出的呱呱响声。
  左左感觉是自己飘落到女孩面前的,像一阵无根的风,心情愉悦时,他就真的会有脚下生风的感觉。
  左左微笑着拉起女孩的行李箱:我爸爸出去下棋了,你可以到我房间等他。
  李小兰站在劈手夺下行李箱,望着左左的眼睛:我说了,不租!
  左左笑了一下,掰开她的手,拖长了声音叫了声妈,然后,低声说:您怎么那么喜欢不让别人称心如意?
  李小兰张开了嘴巴,鲜红鲜红的唇,象两片拉长的布帛,那些声嘶力竭,终又是在左左似笑似嘲的微笑中,禁了声。
  左左拉着行李箱走过赭石甬道,女孩忽然指了地上皱成一团的褐色纸张样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左左仰了一下头,指了指树上依旧残存不落的玉兰花说:是玉兰落花,一到春末,它们就像用脏的抹布落满了院子,扫也扫不净,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悠悠。女孩嘟起优美的唇哦了一声:玉兰花落怎么会是这样呢?她的眼稍里,滑过了一片失落的云朵。
  悠悠……左左自言自语似地重复了一遍,又道:我叫伊左左。
  悠悠的小鼻子皱了一下,算是回答。
  左左心里,荡漾着春光明媚般的幸福,忽然,他听到了一声尖叫,是悠悠,她双手抱在胸前,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着一只飕然钻进风竹丛中的老猫。
  她的样子,让左左又爱又怜,想捉过她的手,合在掌心里暖着,却又怕太显唐突,便忍住了,低低说:别怕,是楼后的傻子家养的猫。
  甬道两侧是细细的风竹,每每风吹,便簌簌做响,如泣如诉,无风且是光线很好的中午,竹丛里便隐着相互嬉戏的猫们,它们体态肥硕,宝石样的眼球,在黑夜里闪烁着幽幽寒光。
  左左和悠悠站在楼梯口等伊河回来,他的目光,躲躲闪闪地在悠悠身上起起落落,像雨后的蜻蜓。
  悠悠大约感觉到了,却没甚反应,始终盯着浑浊的天空,左左想,天空有什么?值得她看得这样专注呢?他也仰头,只看见大片浑浊的云朵,像巨大的幕布,将整个天空遮蔽了。
  显然,悠悠撇了他一眼,又撇一下唇,将目光收回,从背包里掏出口香糖,兀自吧唧吧唧地嚼,不时对着一只圆型小镜,用小指弹弹睫毛,她的小指指甲,是晶莹的幽蓝色,幽蓝色里,开着一朵水红色的米粒小花,小巧精致,那么翘那么弯的睫毛,将左左的心忽闪得痒痒的,他觉得自己心里有一股软软的东西,正无穷无尽地向外汹涌着奔流。
  忽然,悠悠手里的镜子,落在地上,啪地碎了,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向着苍茫的天空散发着银子一样的光芒。
  左左抬眼,就见傻子笑嘻嘻站在楼梯口一侧,满眼温暖地看着悠悠,透明的哈喇子顺着嘴角垂下来,像一道透明的冰凌,他的目光,在悠悠身上爬行,宛如一只无形的手,正深情而缓慢地抚摩。
  左左低声喝道:傻子,上一边站着去。
  傻子没听见一样,依旧盯着悠悠笑个没完,没人知道傻子的真实岁数,好象他一直在壮年期,常常趴在老楼的围墙上,望着街心,每每有女子走过,他便笑得灿若春天,透明的哈喇子拉着长长的尾巴,坠落到街边,当然,恰好落到美女身上的时候也曾有过,为此,傻子还曾挨过一次暴打,那时,左左才七岁,放学回来,他看见傻子被一强壮男人压在身下,男人似盆大拳,风声雷动地落在傻子身上,傻子鼻青脸肿满嘴哀号,再然后,傻子干瘦干瘦的母亲擎着一把斧子从楼后冲了出来,她目露凶光,菲薄的唇间蹿出了世间最为恶毒的诅咒……
  结局是茁壮的男子拉着他妖冶的女人落荒而逃。
  傻子又往前凑了凑,左左几乎是呵斥道:傻子,你再往前走我就揍你了!
  这时,就见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一把拉过傻子,一个阴冷的声音道:打一个孩子是伤天害理的,会遭报应的。
  是傻子的母亲,她边拉着傻子往老楼后走边低声絮叨,李小兰正有气无处撒,这些絮叨恰被她收在耳中,便跳脚道:我们伤天害理?我们伤天害理也没有厚着脸皮白住人家房子几十年!
  埋头往前走的老太婆便站定了,望着他们,又定定地看了悠悠几眼,左左觉得,望见悠悠的刹那,她眼里游过了一片阴暗,像平静的天空,眨眼间乌云翻滚,然后,她开了口,声音,竟是那样的失魂落魄,她呆呆地望着悠悠说:是你啊,你来了啊?
    



{:5_199:}未完---有时间继续传{:5_199:}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4 16:09:0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辽宁省沈阳市 移动
本帖最后由 lily-sa 于 2010-11-14 16:10 编辑

口气是那样的熟稔,仿佛,她与悠悠相熟千年万世,因着时空被相互隔绝多年,而今,终于得以相遇。

  说完这句话,她便不再多语,拉着傻子匆匆回楼后的小平房去了。

  左左怔了一下,看着悠悠:你认识她?

  悠悠摇摇头,一脸的莫名其妙,李小兰冷冷说:她身上是有巫气的,能看见我们看不见的东西,她经常看见一个穿着紫色金丝绒旗袍的女人在深夜的玉兰树下哭,我看了一下你祖上留下的老照片,那个女人就是你曾祖父的外室,在你曾爷爷逃去台湾后的第四天,在玉兰树下吊死了。

  李小兰轻描淡写地说完这些,径直进楼去了,悠悠听得瞠目结舌,踟躇着不敢往里走,左左上了几步台阶,回首来笑:别听她的,我妈是不想租给你房子,才特意说这个吓唬你。

  悠悠将信将疑:看上去你妈很讨厌我,为什么?

  我妈不喜欢女人,特别是漂亮女孩。左左轻笑,而他的心,已是不安起来,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楼后老太婆的眼里,装着很多他人所不能知的前尘后世,但,他不能让悠悠看出来。

  悠悠笑了,很释然地。所有女人都是喜欢被恭维的,天使也不例外。

  她跟着左左进楼了。

  许多年后,左左还能记得,在他21岁的春天,悠悠就像一个橘色的精灵,率领着一身阳光,闯到他的面前,她仰着脸向他笑的样子,就像一瓣在糖水中浸泡了许久却剔透晶莹的橘子。

  在他记忆里的悠悠,一直是橘色的,就像一抹悠长的橘色光芒,停立在午后的行李箱上,染成橘色的长发,像一片粼粼的水波纹,沿着她的肩,一路倾泻在腰间,她轻盈地立在院子里,让左左想到了很多美妙的词汇,譬如天使譬如剔透晶莹,这些抽象的词汇,因着她的到来而具象起来。

  4

  其实,左左知道,李小兰所说,是有历史渊源的,当年,这座楼院是曾爷爷买给宠爱的外室的,也确实是他抛下了外室去了台湾,外室从失望到无望,便自缢身亡了,由留在青岛的爷爷继承了房产,只是好景不长,解放后,老楼被充了公,由十几家居民割据,爷爷举家被驱赶到乡下老家,直到80年左右落实政策,老楼才算是物归原主,只是,楼依旧,人已非了,爷爷已在寒病交加中做古七八年。

  美了的是伊河,正是青春无限好,加上一栋老楼的身价,在世俗世界,灯红酒绿的爱情,岂能不似激浪拍岸般地汹涌而至?说白了,人不过是食五谷杂粮的直立动物而已,芸芸众生,有几颗心能彻底脱了俗,所以,大多的爱,还是市侩的,伊河终是在纷纷若绕花蝶的美女丛中挑花了眼。

  在蝴蝶群里穿行一辈子,娶回来的却是只蛾子,每每吵架,伊河便搬出这话,将李小兰刺激得跳将起来,几乎要将楼板顶塌。

  尽管如此,伊河对李小兰却也并无弃意,宛如她已是旧年墙上的一壁陈画,虽是看倦了,但,尚无掀下来的必要了,因为,再去觅一画来补缺,也是件费周折的事,不如,由它张挂在那里,他该出门觅新画就去觅新画,反正,铁定了李小兰是没勇气揭竿而起的。

  这栋百年老楼,给了她多少实惠,譬如她的虚荣,譬如她的衣她的食,哪一项不是赖老楼以生存呢?而老楼,是伊河的,她是多么地需要牢牢坐稳了伊太太的椅子,随后,她所想要的一切,才会到来。

  左左推了一下门,门纹丝不动,被从里面关上了,左左便冲面上略有尴尬的悠悠道:其实,我妈很善良,就是有点任性。

  伊河说那不是任性,是泼,女人么,一旦泼起来,作为女子应有的矜持,全都化为乌有了。

  左左冲楼梯扬了扬脑袋,示意悠悠跟他走:反正我爸说把阁楼租给你,索性,我们去三楼的晒台上等他吧。

  悠悠迟疑了一会,说算了。伸手来拉行李箱:我觉得你们这里怪怪的。

  左左的脸,一下子红了,死死地扣紧了手指,不肯将行李箱还她:可是,你已经和我爸说好了。

  夺不过行李箱,悠悠有些恼了,牙尖齿利地道:是说好了,但是,现在,我决定不租这栋阴气森森的破楼了,成吧?

  左左说:你走了,我爸会误会我和妈妈的。

  你爸误会你们干我屁事,再说了,就你妈那泼妇德行,还需要误会嘛,我看她是欠揍!

  这句恶毒的话,显然惹恼了左左,他怔怔地看了悠悠一会,眼里,渐渐有了晶莹的透明,他一撒手,赌气似地将行李箱扔在地上:你有一颗和外貌不相称的心。

  你索性说我恶毒不就得了?悠悠不以为然地说着,去拉倒在地上的行李箱,当拉起拉杆时,行李箱很宿命地碎了,腾地碎成了两片,如同两片之间从来就没有过相互联络,女孩子的娇艳内衣,化妆品,杂志等,以肆无忌惮的姿势,铺展在走廊上。悠悠愣了一下,手忙脚乱地去收拾,可那些收拢起来的东西,仿佛是受尽束缚之后终于得到了无限的自由空间,在散落的瞬间,它们的个体统统比从前膨胀了几倍,再也不是原来的低眉顺眼。

  碎成了两片的行李箱,像夜色中的荡妇,两片之间,距离很远地摊开着……

  悠悠终于放弃了收拾它们。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眼里噙着泪水,恨恨道:这破楼里到处充满了魔气,自我进来,就没给我好颜色看。

  左左扑哧就笑了,知道她终于妥协了,不会走了,尽管她心里充满了怨气。

  5

  悠悠坐在晒台上,春末的阳光铺洒过来,将整个晒台笼罩在橘色的光晕里,悠悠就像一道隐没其中的光束。

  左左一趟又一趟地往上搬搬东西,行李箱碎了,他不得不一点点的往楼上拿,当他收拢最后几件外套时,他发现几件浅颜色外套上多了几个模糊不清的脚印,他便知,定是李小兰趁自己上楼时,将悠悠的外套狠狠跺了几脚,然后,又没事人一样躲回家去了。

  左左用两片叠起的行李箱托着衣服站在那里,长而幽暗的走廊,寂静无声,他在门上轻轻地踢了一下,就上楼去了。

  他们就坐在晒台上,一直将黄昏坐得渐行渐近了,悠悠偶尔会点一根香烟,眯着眼睛看他,那种眼神,让他想到了一种食肉的小兽,在窥视着盘踞在眼前的食物。

  他每看一眼悠悠,就觉得自己身体里活动着无数小小精灵,它们在他的心房、在他的骨骼上、在他的皮肤上舞蹈,轻盈而灵巧,它们柔软而透明的脚丫们,将他周身的神经踩踏得簌簌做痒。

  那天,是左左最幸福的日子,无数朵幻想的花朵,在他心海里,一朵又一朵地连续泅开,仿佛一片无边而芳香的海洋。

  人,什么时候是最幸福的呢?

  是能看得见未来的日子吧?而未来是什么,其实就是幻想吧,只有幸福的人才会耽于幻想,它那样的美仑美奂,怎不令人入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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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5 11:12:5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辽宁省 电信
本帖最后由 lily-sa 于 2010-11-15 11:13 编辑

第二章 看似飞翔却是坠落

  1

  伊河是天黑透后回来的,他无声无息地走上台阶,白色的衣裤宽大而柔软地在晚风里舞蹈,像白色火焰,将夜色温暖地点燃了。

  刚走到玉兰树下,就听他大声问:左左在家吗?

  他喜欢用这句问话,以告诉李小兰自己回来了,可以开饭了。

  回答他的是一只茶杯,从敞开着的窗子飞出,准确无误地落在他脚边,啪地,就碎了,清脆的瓷器破碎声,零丁滚过甬道。

  伊河骂了声神经病,用脚狠狠地踢碎瓷,碎瓷将柔软的小羊皮鞋划破了条口子,他抬起脚,望了一眼,仆仆地吹了口气,有点心疼,租阁楼给悠悠的事,他已忘了,更忘了已约好今天交接房租和钥匙。

  这桩生意是房产中介所给搭的线,悠悠先前租的房子到期了,在房产中介所遇到了正在登记房产信息的伊河,一个有需一个有求,在中介所婆娘的碎嘴絮叨下,一拍既合。

  伊河慢腾腾地进了家,餐桌上冷冷清清,一只苍蝇在明净的桌面上无聊地摩擦着翅膀,全然是无饭可吃的架势,见这态势,伊河就知,一场口水仗又免不了了。

  喷溅口水的争吵是他所不屑的,他最爱,不动声色地扔出一句话,将李小兰噎个半死,就如他不动声色的用一句话,将一些女人的心撩动得如着了火。

  见他进来,李小兰气咻咻地关了电视,腾地站到他面前: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就把房子租给了那个小婊子?

  她总是记不住,其实,这样的做态,对伊河是无用的,多少年来都是如此,女人的愚蠢,大抵都是这样的,譬如女人们习惯用一哭二闹三上吊挽留男人逃跑的心,在根本上从来就不会产生什么积极效果,可她们,依旧将这三招使用得乐此不疲。

  伊河怠慢地抬了一下眼皮:因为她既年轻又漂亮。

  流氓!李小兰顺手将一只茶杯扔过来,伊河一伸手,牢牢地接住了,杯里的水撒了出来,洒了他一身,他一下子就恼了,一扬手,将茶杯扔向李小兰,她一闪,正好砸在电视机上,啪啦一声,屏幕正中开了一个洞,可见伊河是使了些狠力的,见他真的怒了,李小兰便收声敛息,眼泪刷刷落,控诉道:我跟你了你22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就是看在我给你们伊家生了一个好儿子的份上你也不该这样待我……

  伊河背着手往外走,嘴里不忘愤愤道:犯贱!!

  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恨恨问:你把人赶走了?

  我能赶走就好了,你的好儿子带着她在三楼晒台上等你呢!李小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伊河闻言,笑着说:到底是我儿子。

  2

  就这样,悠悠在阁楼住了下来,看得出,她对阁楼的状况,心满意足,在三楼,除了一个偌大空旷的的晒台,就是一个20多个平方的房间,房间对面,是卫生间,大约6个平方,墙上贴着古老的彩色瓷砖,显得典雅而静谧。

  她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清扫房间,把卫生间冲洗得散发着清冽的山泉气息,她哼着爱情就像落叶看似飞翔却是坠落进进出出……

  很好听的一首歌,不知为什么,左左听着听着眼睛就湿了,心里,生出了无边的绝望,就像,在没有光线的海底。

  据悠悠说,她来自盛产猫耳朵面食的大西北,大学毕业,只是,那所大学太无名了,无名到许多人压根就不知它的存在,无名到有几家招聘单位愣是以为她的文凭是假的,那所所谓的大学是她编出来的,那纸文凭让她自感卑微,撞过几次挫伤自尊的南墙后,她便死也不肯去大公司招聘席上自寻其辱了,他们看她的目光,叵测多疑,他们询问的语气,端倪乖戾,像无形的刀,一点点剥削着她的自尊。后来,她选择在一家商场卖香水,卖各种各样的、各种档次以及颜色的香水,每当她从左左身边走过,就像一阵奇异的香风,轻轻然地,飘过了左左的面前,没有人形容得出那种香,左左曾在同学面前描述那种香,同学们纷纷嘲笑他犯了花痴,因为喜欢悠悠便在意识里将悠悠给完美化了魔幻化了。

  左左也不辩解,一声不响地带他们去悠悠的商场,远远地看悠悠。

  他们见过悠悠之后,便再沉默了。

  是的,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美好的女子,她的眼神,像一缕袅袅升腾的奇异的迷香,能将人的心带跑,她看你的时候,让你忍不住想伸手去触摸她的目光,尔后,捧过来,一点点吸入心肺,从没人能给予他们这种感觉,目光是有形的,美好到令人想拥有在怀的。

  悠悠住进老楼的一周后,左左的心,就从幸福的云端跌落下来。

  那天晚饭后,左左说有道化学题解不了,要去晒台上吹吹风,于是,李小兰就用鼻子笑,好象已将他整个地洞悉了。

  左左假做没看在眼里,依旧抱着一本书去晒台了,才上了几个台阶,就听伊河说:上面没灯,你怎么看书?

  我思考,不需要看书。左左头也不回地说。

  伊河又道:书外的事,不要想罢,想多了,是对自己的惩罚。

  左左愣了一下,伊河偶尔会说一些比较耐人斟酌的话。是的,想,是一种惩罚,特别是爱情的想。

  他还是上了晒台,从地面传来虫子们的叫声,啾啾的,更显夜的静谧。

  他低低地坐在晒台的角落里,闭上眼睛,悠悠就来了,像元神出窍,这样的游戏,他从小就爱玩,他那么迷恋幻象,幻象是他无穷尽的宝库,他想要什么,什么在幻象中出现,从小,他就是个乖孩子,那时,他绝望的母亲经常将他反锁在家里,彻夜地穿行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寻找眠花卧柳的丈夫,他便搬一把椅子,放在窗下,踩上去,把着窗上的铁栏杆,一声不响地望着幽暗的院子,不哭也不闹,所以,长大后的左左,每每回想起自己的童年,他脑海里就会浮上一些这样的词汇:苔藓,阴郁,隧洞……

  他的童年就像一条生满了苔藓的、终年不见阳光的长长隧道,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就会将双手交叉在一起,然后,他就感受到了冰冷,从指尖,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像冬天的雨水,这也是他喜欢坐在晒台上的原因之一,因为晒台上有无遮无拦的阳光,当阳光普照在身上,他就感觉自己像一只冬眠的动物,正在被阳光渐渐唤醒,僵硬的心房,在阳光的抚摩下一点点柔软起来,他是那样地钟爱阳光,感觉它们像一些透明而剔透的精灵,穿越了云层,穿越了衣服,在他的皮肤上,轻盈地舞蹈,将他心中的阴郁,一点点地,驱赶尽了……

  他依着晒台的栅栏,陶醉地闭着眼睛,看悠悠款款而来,与他对面坐了,用她葱茏柔软的指,抚摩着他的额,他的唇,他微微地张开了嘴,整个世界都在幻化成一片橘色的温柔海洋……

  左左沉浸在幻象世界里,幸福像喷薄的火焰,将他炙烤的周身温暖。

  忽然,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当他要站起来去看时,却听到一些碎碎的人语,随着空气,升腾上来,是的,是悠悠,除悠悠之外,还有另一人声,是男声。她吊在一个男人的臂上,那样的娇弱,完全没了他初见时的那股子不管不顾的刁蛮之气。

  左左起到一半的身体,像只受惊的刺猬,缩成一团,楼下那个与悠悠的声音掺和在一起的男声让他惶恐。

  就像,他正看一副美丽图画,却突然被一道黑漆漆的幕布裹住了身体挡住了视线。

  上楼来的脚步,踩在木质的楼梯上,发出空洞的回声,仿佛,每一步,都践踏在他心上。

  这样晚了,送悠悠回来的男人定然是悠悠所信赖的,这样晚了,能被允许进入一个单身女子闺房的男人,定然与她非一般关系……

  听见悠悠拿钥匙开门时,左左抱住了脑袋,他将头深深地向腹部位置埋去,他那么害怕听到即将听到的一切。

  可,他还是忍不住想听,哪怕越听越疼他也要听,爱情会让人爱上自虐,精神的,肉体的自虐。

  随着悠悠的房门喀哒一声关上,他的整个美仑美奂的幻象世界,轰然地倒下了,狠狠地砸乱了他的思维。

  他听见了悠悠的声音,像优美的蛇,从木格子窗的缝隙里钻出来:抱紧点……

  然后,他又听到了一个男人粗壮的喘息和坏笑声,房间里响起了咚咚的奔跑声,似乎是有人在跑有人在追,然后是砰砰的,有东西落地的声音,有人被捉住了却在撒着娇半推半就的挣扎声,有身体被扔到床上后发出的尖叫声……

  声音,这些让左左终生难忘的声音,像一种恶毒的蛊,深深侵进了他的脑海,让他恨不能将记住了这种声音的脑组织挖出来扔掉。

  悠悠似是哭泣似是呻吟的叫声,像绵延的河,流淌在夏天的夜里,在这个晚上,这种声音,成为了一种动力,促使他,突然地抓狂,突然地,生出了一片阴森的杀机,突然地,想将这个世界,掀翻了毁灭了。

  黑暗中,他仰望着撒满了天空的星星们,它们毛茸茸的,眨着蓬松的眼睛,他的拳头死死的攥着,他的齿紧紧地咬着,可是,他的腿,却没有力气站起来,大片大片的眼泪漫过了他的脸。

  无边的绝望让他丧失了支配肢体站立的动力。

  后来,悠悠将面向晒台的那扇窗子打开了,他嗅到了一股复杂的气味,扑面地,冲了过来,他望着悠悠,她裸的身体那么美,像西方油画上的少女,他看她那么清晰,像一幅镶嵌在窗子里的油画,她却看不见黑暗中的他。爱在他们之间,就是如此吧?

  她就那么裸着,依在窗子上,抽烟,看着天空。

  那时,左左还不知那个男人就叫陈年,他站在她的身后,双手象鱼一样在她光滑似缎的身上游走,很快,悠悠的眼神就迷离了,毛茸茸的睫毛垂下来,像两柄优美的羽毛扇,宛如倒悬的弯月,她缓缓回过头去,倾情地看着他,缓缓地倾倒在他怀里,呼气若兰地说:陈年,我爱你,很爱。

  那个被唤做陈年的男人就吻她,吻得她将烟从窗口扔出来,用漂亮的小手,无力地捶打他的背,很快,窗子就合上了,然后,左左又一次听到了让他绝望的声音,歌唱一样,从窗子缝隙里蜿蜒流出。

  悠悠抽了一半的烟,猩红地躺在脚边,他看了一会,捡起来,嗅了一下,淡淡的香里,渗出丝丝的苦涩,他拧着眉,放到唇上,抽了一口,狠狠地,忽然地,他的胸口就剧烈地疼了起来,他拼命地忍住了汹涌在胸口的咳嗽,将火红的烟蒂,死死地按在胳膊上,他听到了一阵哧哧的焚烧皮肉声,在黑夜中,像电光火花迸发的刹那,一股皮肉的焦灼味道向四周空气迅速弥漫,他弯着腰,往楼下跑,冰凉冰凉的眼泪覆盖了他清瘦的脸。

  他终于可以大声地咳嗽,终于可以大口地喘息,他气喘吁吁地直起腰,一字一顿地说:陈年,为什么悠悠可以那样爱你?

  那一夜,夜晚的空气看见了这样一个年少男子,他清瘦如秋天的芦苇,有着修长得有些纤细的四肢,细长的眼睛,淡黄色的瞳孔里,张挂着一幅画,内容绝望迷茫,他太瘦了,瘦得面如弯月,瘦得让爱情都疼了起来,紧紧地抿着悲伤无限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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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5 11:13:54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辽宁省 电信
3

  很长一段时间,左左变得沉默,连走路时,都是低垂着头的,偶尔望一眼天空,像只疲倦却必须的鸟,在振翅前张望一眼无垠的天空。

  除了周末,他不再回家,上课时,怔怔望着讲台上的教授,他态度严肃,嘴巴一张一合,左左却听不到任何声音,耳道里,回响着那夜的悠悠,她的声音,像哭又像是幸福。

  去食堂吃饭,也是一个人,端着饭盒,孤零零的,像一棵生长在荒野上的小树,拥有着无尽的悲伤与苍凉。

  夜晚,他去图书馆看书,或爬上高高的上铺,放下蚊帐,躲藏在里面的时光,让他觉得安全。偶尔,会有好事室友,贼头贼脑地爬上来,探进半张脸问:左左,有没有拿下你家楼上的美女?

  左左懒懒地看着他们,不说话,问者无趣,就下去了。

  如果爱上一个人,却爱不到,他(她)的名字,就会成为一种悲伤,一触就疼的悲伤。悠悠是左左的悲伤。

  周末回家,遇见悠悠的时候并不很多,周末是她最忙的工作日,令左左奇怪的是,为什么周末的夜晚陈年从不陪她?

  周末,是多少恋人倍加珍惜的黄金时光。

  周末回来的悠悠,会在卫生间吭哧吭哧地洗衣服,湿漉漉的衣服挂在晒台上,像一串妖娆的花瓣。

  当她洗完衣服回房间后,左左就会跑到晒台,在花色炫目的衣服间穿来穿去,穿得悠悠终于恼了,从窗子探出头,恶狠狠说:你不要在我衣服底下穿来穿去的好不好?你的头油会蹭到刚洗净的衣服上的。

  她的眼里,全是憎恶。

  左左的脸很红,不知怎么说才好,只是站直了,傻傻地看着她,想笑,却讪讪的。

  悠悠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就拿鼻子笑,好象看穿他所有心思,她的这种洞穿眼神让左左觉得自己很脏。他想把自己踹在地上,暴打一顿,为什么会引得悠悠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呢?

  其实,他很想问一下悠悠,她和陈年是怎样认识的?爱陈年爱到了什么程度?还有,他很想告诉悠悠,陈年的眼神游弋,有种很不真诚的东西在飘荡。

  可是,悠悠总在斥责完他之后,就砰地关上了窗子。

  他只好望着紧闭的窗子,怔怔地,叹息。

  4

  那段时间的周末,总有很多同学来老楼找左左,他们站在石墙外,将手在嘴巴上笼成筒状喊:左左!左左!

  李小兰请他们进去,他们死活不肯,明知左左不在家,他们依旧契而不舍地喊:左左左左!

  鬼都看得出来他们不是来找左左的。

  当然,左左也是明了的,所以,即便是在家,左左也会告诉李小兰,说他不在,因为知道,若让这拨情窦初开的少年男子进家,他们会得寸进尺地要求去看他们家三楼的晒台,甚至,还会提议在晒台上办一次费用AA制的月光烧烤,因为从晒台上,可以直接看到悠悠的房间,可以看到房间里的悠悠。

  这是左左读大二的春天,到处都是一片生机盎然,左左遭遇了悠悠,认定她就是上帝派送来给他爱的天使,她喜欢依在窗子上吸着一杯酸奶张望天空,喜欢用眼梢看人,这使得她看上去骄傲而挑剔,即使她生气地抿紧了嘴巴,晶莹丰润的唇依旧美好得让人想咬一口,他还想咬她微微上翘的小鼻子,反正,当想起悠悠,他的心,就生出了无边的绝望,绝望得令他想大哭一场。

  很久很久以后,他终于懂了,这就是爱到极至的感觉,那个被爱者,是施爱者的全部世界,而他,却不能掌握,在绝望与希望间徘徊的患得患失,让人,易生灰飞烟灭的惶恐。

  他在黑夜里喃喃自语说:悠悠,你的下巴为什么那么尖?尖得好象受了很多委屈,那个陈年,他的爱,多么的不够真诚,一定是他,让你受尽了委屈。

  他想把她尖尖的下巴,捏在指间,然后,将她瓜子一样的小脸一点点托起来,让他温暖的呼吸,扑面而来地笼罩了她美好的面容。

  可悠悠对他,不要说爱了,甚至是那样的鄙夷。

  他想,这不是悠悠的错,是陈年,那个陈年用魔术一样的手段,遮蔽了她的心智。

  每见一次悠悠,他的心就难受一次,就像,向着不可救赎的深渊,又滑进了一步,他想用躲避来规避这剜之疼,可是,见不到她,他又会觉得茫然,好象整个世界一片苍茫,而她的不曾存在使这个世界失去了方向。

  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快被茫然淹死了,他想浮上来,大口大口地呼吸湿润的空气,于是,他就去商场,躲在粗壮的柱子背后,看她,充满了无限的柔情,看她看她不停。

  悠悠将橘色的波浪长发塞进粉红色的小帽子里,面前和身后的柜台上摆着各色的瓶子,它们优美而剔透,像晶莹的有色水晶。他觉得站在其中的悠悠也是这些美仑美奂的水晶中的一员。

  当有人在柜台前站定了,悠悠的脸上就会盛开了一朵美丽的太阳花,左左只觉得她像太阳花,因为他认为太阳花是他见过的最最美丽的花,小巧的花瓣被阳光普照得像一片透明的粉色空气。

  他也试着在悠悠的柜台前站过一会,悠悠正埋头发短信,见有人过来,堆了满脸的笑抬头,就看见了左左,满脸的笑,缓缓地,就落了下去,像舞台上迟缓的落幕,她没好气地说:要买香水么?

  左左腼腆地笑了笑,看上去有些拘谨,悠悠粲然地就笑了:你和你爸爸真象。

  左左的脸曾的就红了,他太清楚这句话背后的潜台词,他的眼里,渐渐盈上了泪,可,他不想让悠悠看到他落泪了,这是多么不男人的事。

  说真的,他竟是那样的看低自己的父亲,他的一生,就是在女人的裙子底下钻来转去,并以此为乐,左左觉得伊河的一生就像一条蚯蚓,无甚危害,却是龌龊。

  左左有些负气地说:我来买东西的,正好路过这里的。

  悠悠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左左故意慢吞吞往一楼超市走,过了一会,他拎着一包零食从超市出来,走到悠悠面前,朗声说:悠悠,再见。

  特意将手里的方便袋弄得簌簌做响,悠悠当然是聪明的当然是解其意的,却也没有戳穿,只是笑了一下,左左走了很远了,悠悠忽然喊了一声:左左。

  左左就停了脚,回头去看。

  悠悠两手扶在柜台上,咬着唇,有点破釜沉舟的架势:左左,我比你大一岁。

  左左满腔热望,他迟疑了一下,晃晃头说:我知道了。

  悠悠又说:左左,有件事你不知道。

  听了这话,左左忽然地就不想再听下去,有了逃跑的欲望,悠悠的声音却不依不饶地追着他背影说:我男朋友很帅。

  左左没应声,飞快地走,出了商场,外面烈阳似炙,他仰起头,很疼很疼的眼睛,被突然涌出的一股液体浸润了。

  左左的第一场爱情,还没来得及开始,便失去了,他一边擦泪一边走,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拉着板车卖花的人,那人一个趔趄,好端端的一盆花,就从车上滚落下来,啪地碎了,随着这声暴碎,左左闻到了一股馥郁的香,在夏天的空气中快速蔓延开来。

  左左怔怔地站下了,他看见了那株像小树一样的花,碧绿的叶子间有白色的小花宛如碎云浮天。

  卖花人尚未来得及怪罪左左,左左已将散在地上的泥土拢了起来,头也不抬地说:拜托你给个花盆,这花我买了。

  卖花人虎着的脸便松弛下来,递给他一个花盆,左左说多少钱。

  卖花人看了看花又看了看他说:五十吧。

  左左掏了一张钱给他,把花栽进花盆,抱起来走了几步又折回去问:这是什么花?

  卖花人埋首匆匆往前赶:栀子。

  左左抱着栀子在院子里站了半天,决定将栀子放在三楼晒台上。听见他的脚步声,李小兰探出头来问:儿子,你抱着什么?

  左左说栀子。

  李小兰嘟哝道:那花的香,太烈了,你放晒台吧。

  左左说知道了,抱着花盆往晒台走时,他忽然听到了一些笑声,缭绕在身边,他站定了,四处张望,很静,所有的房客都不在家,只有一楼隐约响着电视的声音,寂寞的李小兰和寂寞的电视机。

  左左站定后,那些尖锐而隐约的笑,便遁没在空气里,像一缕将绝的烟雾,他兀自笑了一下,继续往楼上走,那些笑声,再一次,缭绕回来,在他周遭的空气里,缠绕升腾……

  那么熟悉的笑,在他耳里响过多次了,他找不到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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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5 11:14:2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辽宁省 电信
5

  夏天的黄昏分外的潮湿,沉郁的空气仿佛是一块蘸过水的海绵,湿哒哒的,随手就能拧出水来。左左怔怔地站在院子里,不知道做什么好,这个晚上,他的心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慌,一些他所不能看见的透明的精灵在进进出出,它们跳到他的胳膊上跳到他的脸上,他伸开无指,在空气中,他便仿佛看到了那些精灵的舞蹈,在他的指尖上,他被这种幻象迷住了,他看到一个美丽的女子款款穿过了黑夜,她柔软修长的指走过他的头顶,他周身的皮肤,像被微电流袭击,微微地跳荡着难以言状的幸福,他怔怔地坐在那里,想起小时候,当母亲出去找彻夜不归的父亲,这位女子,就会从窗子或是从墙里飘出,坐在他身边,用温柔的目光抚摩着他惊慌失措的脸庞,用轻柔的指,在他的身上,轻轻地拍打。

  他去拉女子的手,想让她抱一抱,从她轻柔的指下讨一丝抚慰,伸出手去,触到的却是空的,如同,她只是飘荡在空气中的一束光影,并没实质的物质体态存在,他说你是谁?女子嫣然一笑,像一缕轻烟,在暗夜里,渐行渐远渐行渐模糊,左左追到下楼,路过父母的房间时,他听到了压抑的咒骂和撕打,他知道,李小兰和伊河又打起来了。

  李小兰是可怜的,她宁肯死都不肯让外人知道她的婚姻是不幸的,甚至,有时她会特意在众人面前扮演幸福,而伊河又是那样擅长于打击,像猎蛇高手,一出手便打中了蛇的七寸,将她的幸福表演,尴尬地腰斩掉了,对此,李小兰对他恨之入骨又无可奈何,她是那么热衷于人前扮演既拥有良夫又拥有厚实家底的幸福太太,可,伊河偏不让她遂愿,总是怎样令她难堪怎样来。

  左左快步出了老楼,在院子里长长地吁了口气,女子的影子,如渐渐散去的烟气,在夜色中消匿了影象,左左呆呆坐在树下,想起了楼后傻子的母亲,她说每每夜深,就会有微微的哭泣声从玉兰树下传来,只要仔细看,就会看见一个影子,像从照片上剪下来的一样,悬挂在树上,在晚风中轻轻地荡来荡去,那女子的双手,像蝴蝶一样,在空气中柔软地伸展舞动。

  左左觉得头皮紧了一下,他有些莫名的惶恐生出来,看了看手脚,觉得像梦游,他用一只脚踩另一只脚,很疼。

  这时,他听到楼梯上响起了窃窃的笑语以及蹑手蹑脚的脚步,像是悠悠的声音,他的心,莫名地就疼了一下,飞快闪到树后,悠悠吊在一男人的臂上出来了,黑暗中,他无法看清那男子的面孔,但他知那必是陈年无疑,他走路的样子,挺拔而倜傥,比伊河高一个档次的风流倜傥,伊河的风流倜傥到了最后总要由金钱出面摆平结局,真正的情场高手,只要一个眼神女人就会为他们赴汤蹈火。

  左左觉得,陈年就属此类,他忽然地感觉伤心,觉得在这个男人面前,悠悠就象一只被爱情点燃的蜡烛。

  左左雪白的体恤出卖了他,悠悠低低厉喝了一声:谁?!

  说着,就抱着男人的胳膊,几乎要藏到他腋窝里去。

  左左闪出来,说我。

  悠悠鄙夷地看着他:你监视我?

  左左连连摇头,我睡不着,到外面看看,不是有意要遇上你们的。

  悠悠用鼻子哼了一声:谅你也不至于那么无聊。说着,挽着陈年就要下台阶。左左在身后跟了几步,说:悠悠,你怎么也不介绍一下?

  悠悠和陈年都愣了一下,站住了,转身看他,悠悠忽突兀地就笑起来,掩着晶莹的小嘴巴说:你很关心他是不是我男朋友?

  左左点了点头。

  悠悠飞快地说:是的,就是!你仔细看看,是不是比你帅!说着,就把男子拽到稍亮些的地方,左左直直地看着他,在惨白的月光下,陈年的倜傥显得很有风骨,轮廓锐利得像刀削过一样,左左咬了咬嘴唇,用一只脚踢着另一只脚尖说:很高兴认识你,我叫伊左左,您呢?

  陈年看了看悠悠,有点不擅应付局面似地说:悠悠……

  悠悠温柔地看了他一眼,又狠狠地拿目光里的刀子剜左左一下:你就那么关心我男朋友叫什么名字吗?

  左左粲然地笑了一下,说:不说我也知道,陈年是不是?

  陈年的脸,腾地就变了,沉下去,像冰冷的水,悠悠有把抓过左左的胳膊:你什么意思?

  左左感伤地说:没什么意思,我只知道但凡需要保密的,都是不够磊落的,好的爱情是需要阳光照射的。

  悠悠斜着身子歪着头,好象随时有可能踢他一脚的架势,她在月光下摆出这样一副凛冽的姿态,让左左觉得好笑又心软,他闭上嘴,嘴角翘了翘,忽然觉得心出奇的冷静,像结冰的水。

  陈年拽了拽悠悠,悠悠才不情愿地被他塞进怀里,两人勾肩搭背地下台阶去了,陈年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到,左左听到他在开车门时有些忧郁地说他忽然地觉得不安,不知为什么,好象有什么事要发生,好象有个人伏在耳边要跟他说什么。

  悠悠就坏笑着说:是不是你老婆在家开煤气自杀了。

  陈年说了声去,尔后,又低声说:不是跟你说过了嘛,不许说这种恶毒的话。

  夏夜的风把这些话都吹进了左左的耳朵,眼泪腾地就跳了出来,像两颗晶莹的精灵,陈年竟然是有老婆的,悠悠爱他爱得那样虔诚,却不过是个已婚男人的游戏,怪不得他不愿说自己的名字,怪不得悠悠也帮衬着他保密,原来,他们的爱情,见不得光。

  潮湿的夏夜空气将一段很夸张的接吻声传到院子里,左左无力地依在树干上,无边的忧伤将他的心淹没了,像洪水吞噬了田地,美好的悠悠竟给人做了情人,那么,她爱他什么呢,爱他的倜傥还是他的金钱?

  因为伊河的风流韵事到了最后大多是以钱来划上一个圆满句号的,左左对沾染了金钱的感情纠葛充满厌恶,他觉得,其实,那就是买卖关系,男人拿钱去买女人虚假的笑、买她藏在裙子里轻易不肯示人的一块隐秘之地,女人呢,则把爱情圣地标上价钱出卖掉了。

  若将他们之间牵扯上感情,那就是对感情的亵渎,就像嫖客愣是把妓女周到的服务说成爱情一样可笑。

  他冷冷地依在玉兰树上,漠然地看着悠悠慢慢走过来,显然,悠悠看见了他,她抹了一下眼角,站定了,也不说话,就是,看着高高玉兰树上的枝杈,星星和月亮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夜空一片暗暗的深蓝。

  许久,左左淡淡说:他就是你男朋友。

  悠悠喔了一声,低头踢一只破塑料袋:还帅吧?

  再帅也是别人的老公。左左有些恶毒地说。

  悠悠怔了一下,死死地盯着他:你偷听我们说话?

  是你们主动让我听的,说话声音那么大。

  悠悠叹了一口气,慢慢往楼里走,末了,又扭过头来说:我们之间是有爱情的,不是你所认为的那种不负责任的游戏。

  左左笑了一下:他也这样认为吗?

  悠悠轻轻说:左左,你看上去很善良,但是,你很恶毒。

  左左说:纠正一下,是锐利和勇于面对现实,不是恶毒。

  说完,他就风一样卷过悠悠的身边,回房间去了,他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闭眼前,他恨恨说了声,悠悠,我鄙视你。

  暗夜的空气里传出一串细碎的笑声,象一群长了足的小虫子,毛刺刺地爬进了他的心间,他看见他的胸脯上坐满了透明的小精灵,他们就像一些水滴,有着柔软的身体,在他的胸口上嬉笑玩耍,他想去抚摩一下它们,可,眼皮沉沉地垂了下来,他的手,怎么都伸不出去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举着透明的小手,疯狂地捶打着他的胸口,很快,他的胸口就涌上了一阵酸楚的疼,疼得他,蜷缩着身子,眼泪像逃跑的老鼠,飞快地钻进了他的头发。

  第二天早晨,左左失魂落魄地坐在餐桌边,他看见李小兰穿了一件白色的高领旗袍,他厌厌地看了一会,说:这件颜色太浅了,能透过料子看见你胸口的那道抓痕,换件深色的吧。

  李小兰抿了抿嘴,掉下一颗很大的眼泪。她总是人前满面春风地陈述着我们家先生我们家先生,在转身人后时,那些春风还在她的脸上残存着尾声,她牙齿,已将无边的恨意,叼在齿间了。

  她是那样的爱慕虚荣,而她的丈夫,却又是那样地喜欢让她视为颜面头等大事的婚姻破绽百出,她的婚姻就像一张在岁月的侵蚀里乏掉的鱼网,而她,总是疲于奔命地奔波在缝补漏洞的路上,总是,刚补好了这端,那端的漏洞就已现了端倪。

  伊河在阳台上打太极拳,他的身材越来越臃肿了,穿上宽松而柔软的白衣白裤使他看上去像一只巨大的白蛾,听见左左的话,他头也不回地说:一个管不住嘴巴的女人,天生就是讨打的料。

  一只茶杯噌地就飞到了阳台上。

  左左头也不抬地起身去学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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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5 11:17:0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辽宁省 电信
第三章 晒台上的优美栀子

  1

  期末试已考完,马上就要放暑假了,学校里人心涣散,到处都是青春活力过剩无处消遣的青年男女,他们在学校的操场上、在阅览室里悄悄演绎着一场场早就预期了结局的爱情。

  谁的青春不是惧怕寂寞的呢?

  在校园里,遇到了几个熟人,左左蔫头蔫脑地晃荡到寝室,他宁肯呆在蒸笼似的寝室也不肯呆在家里,李小兰和伊河剑拔弩张的夫妻关系让他郁闷,伊河自封情圣的却实际只能算得上半个嫖客的嘴脸让他恶心,李小兰对别人隐私的虎视眈眈和自以为是的怀疑让他觉得可悲又可笑。

  他掏出钥匙,开了半天,门纹丝未动,他以为拿错了钥匙,仔细一看,对呀,这时,他听到里面有人用不耐烦的声音说:谁呀?过一个小时再回来吧。

  左左怔了一会,没答话,里面的人对外面站的是谁并不关心,他只所以说话不过是想传递给外面的人一个信息,现在,里面的人不希望被打扰,请他,过一个小时后再回来。

  左左有些愤怒,几乎寝室里的每个人都曾这样对待过室友们,可他没有。

  爱情,然后是美好的身体,这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而在寝室里苟且,就像演出时预报的是美女表演,而观众却意外地看到了小丑。

  左左狠狠地踢了寝室的门一下,然后飞快跑开,跑到楼梯口时,寝室的门开了,睡在他下铺的兄弟骂骂咧咧地探出头来。

  左左顺着楼梯扶手滑下去,站在阳光里,开心地笑了,笑得觉得倦了,才忽然想起,自己无处可去,于是,便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向外晃悠,太阳将头皮晒得有些烫了,他顺手摸了一下头发才知,该理发了。

  在学校门外张望了一会,看见有家新开张的美发店。店名很不错,风剪云。

  头上的发,多么像柔软的云呀,而理发师轻柔的剪刀又是多么像温柔的风,在头上温柔地盘旋一会,发就理好了。

  左左在理发店门口站着,上下打量店里,看样子是家正经靠理发谋利的店,不象有些店,虽然叫美发店,却连把理发剪都找不到,粉色的灯光暧昧地笼罩着一些穿着妖冶的女子,她们冲每一个进门的男人巧笑嫣然。

  店主人是位三十上下岁的女子,她的眉毛修剪得像两道弯弯的柳叶,丹凤眼微微上吊,皮肤白而细腻,她歪着头看左左,一个嘴角微微向上翘着,左左见她这样执着而灼热地望了自己,脸上微微烧了起来,声音哽在嗓子里说:我理发。

  女子将一张椅子转了一圈道:那就坐下呀,你不能站在那里让我到门口给你理吧?

  左左讪讪地就笑了,女人拍了拍洗头的椅子,示意他躺上去,左左顺从地躺下了,温热的水流在发上,女人温柔的手指像小鱼儿,在发间穿梭游弋,左左从没遭遇过这样温柔幸福的抚摩,他几乎要醉了,微闭着双眼,不敢看女子的脸,目光逗留在她的腰上,那么细,一动之下又显得那么软,仿佛他一只手便能轻轻地拢握在掌心里,她镂空的上衣里,露出一点点细腻的雪白肌肤,是那样的性感诱人,像极了日本艺妓一低头的颈后诱惑。

  左左觉得胸口着火了,他吞咽了两下干燥的喉咙,这时,他的头被一条柔软的毛巾包住了,一个水滴般的声音说:好了。

  后来的细节,他记不住了,只记得剪刀细碎地在耳边低声喀嚓着,温柔的舒适感让他昏昏欲睡。

  他真的睡着了,当他醒来,天已黑透了。他踟躇地看着店主人,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脖子:不好意思,我睡着了,没防碍你生意吧?

  女店主笑了笑:刚开张,没有多少客人的,你是青岛大学的吧?

  左左点了点头,女人就笑:我叫巧云,湖南人。

  巧云用一次性水杯给左左倒了纯净水:以后常来,今天,我就不收你的理发费了,因为你是我第一个顾客。

  左左就局促起来,生平,他不爱欠任何人的,要付钱,巧云不让,夺来让去的,十元钱就分家了,巧云看着落在地上的一半钱,说:如你真过意不去,就请我吃晚饭吧。

  左左觉得这主意不错,反正,无论在哪里吃都比回家吃要心情舒畅得多,为什么要拒绝呢?

  他们在旁边的一个烧烤摊子上要了烤牛腩和烤鱿鱼,又要了一些杂七杂八的烤肉和烤海鲜,叫了两杯生啤。

  啤酒很快就让他们热络起来,左左知道巧云32岁,被婚姻伤了,费尽周折才将婚姻扔掉,单身闯青岛已有几年光景,靠这些年的积蓄,开了风剪云。

  酒精是种很容易就能冲垮心理防线的东西,巧云碰了碰左左的杯子:既然你家在本市,干嘛还住校呢?

  左左告诉她家里的那栋老楼陈旧了,一进去就有窒息的感觉,巧云就用软软的指头点着他的脑袋说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果我是你,哪怕是家里人天天骂我我也要呆在家里,当一个人在外面漂泊久了,对家,有种病态的依恋。

  左左就笑着说:你怎么和我妈似的,无论我爸怎么气她她都要呆在家里,我很不明白她也很不明白你们女人,其实我妈很漂亮也很泼辣,如果离开我爸,肯定会过得比现在好,可她为什么要忍气吞声地这样活呢?

  巧云眨了眨眼睛:等你恋爱了,你就知道女人是种多么奇怪的动物了。

  左左黯然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恋爱呢?

  巧云笑他是个傻孩子,然后说:恋爱就像感冒,不闹几次就不叫人生。

  那天晚上,他们说啊说啊,从烧烤摊说到理发店,又在理发店说到天亮,最后,巧云歪在店堂里的沙发上睡着了,就在那一夜,左左学会了抽烟。巧云把着他的手说:把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吸的时候要打开胸腔。

  巧云是不抽烟的,但,她知道香烟怎样抽才能让烟的主人看上去更优雅。

  左左抽醉了,窝在椅子上睡了,他那么瘦,蜷缩在理发椅上,看上去他就像一只疲倦的小猴子,当晨曦撒到店里的黑白地板砖上,巧云醒了,她静静地看这个忧郁少年,觉得他心里,装满了海水一样蔚蓝的忧伤。

  她用手指轻轻地拢了拢他落在额上的发,指却被他突兀地抓住了,他怔怔地看着她的指,赞叹般说:多么美的手指。然后,试探着用唇碰了碰手指,巧云笑了一下,说:左左你这个坏孩子。

  左左就笑了,用孩子般的微笑,轻轻地,在巧云的手指尖上咬了一下。

  巧云突然说:左左,你多大了?

  左左说:21岁。

  巧云别着脸看了看店外,轻声说:以后,你叫我巧云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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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5 11:17:34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辽宁省 电信
左左愣了一下,跳起来,做要打她的态势,巧云一闪,躲过了,两个人隔着椅子,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巧云就蹲了下去,许久,没站起来。

  回家的路上,左左想了一下,巧云比他大11岁,无端地,就惆怅了一下。

  对于男人来说,有种莫大的悲哀是遇上了可心的女子不能爱,反之,对于女人来说,亦是如此,所以,巧云才会笑得直不起腰。

  有时,一些放肆的笑声,其实是哭泣罢?左左这样想。

  2

  漫长而沉闷的暑假开始了,有时,左左会在楼梯口或院子里遇见悠悠,悠悠总是很胜利很快活地望着他笑,仿佛在告诉他,她是不需被悲悯的,尽管她爱的男人是别人的丈夫,但是,她照样很快乐。

  有一天,他无意中上晒台,才忽然想起,很久没给栀子浇水了,没想到,它竟然益发生机盎然了,只是没有开花。

  悠悠在家休息,她依在窗子上,咬着一只泡泡糖说:喏,你什么时候把这盆破花搬走?我总是梦见自己在黑夜里站在这花盆旁犯傻。

  她穿水绿色吊带背心,露出整片整片的细腻胸脯,左左忽然觉得她很淫荡,依在那里的姿势,像故意引诱他,他垂下了头,说:如果你不喜欢这里,可以搬走的。

  悠悠吹起了一个巨大的泡泡:你终于和你妈站到一个战壕里去了?可惜,晚了,我在这里已经住习惯了。

  左左低着头不说话,高高的柿树上传来了一阵声嘶力竭的蝉鸣,许久,他听见悠悠伤感地问:左左,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左左看着树枝缝隙里的天,点了点头。

  因为陈年?悠悠试探着问。

  我觉得他把你弄脏了,你觉得他爱你吗?

  他对我的爱没有你对我的爱干净也没有你对我的爱那么真诚,可是,只有和他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是拥有爱情的,这让我很绝望,离开他,我就像鱼离开了水。

  可是,只有离开他老婆他才会有鱼离开水的感觉,所以他才不肯离婚娶你。

  悠悠忽闪着眼睛看左左,低低地叫了声左左,然后说:左左,求求你了,你告诉我陈年是爱我的。

  我不想撒谎。说着,左左就下楼去了,踩得楼梯咚咚直响,他想,爱情是不是就像一味蛊药呢?

  下楼后,他去找巧云了,然后问她:爱情是不是一味蛊药呢?

  巧云停下剪刀,碎碎的黑发,雪一样落在脚边,她说:可能是吧,真爱就是如蛊药。

  那么你吃过这种蛊药么?左左认真地看住她的眼睛。

  巧云想了一会,摇了摇头。

  整个暑假里,他几乎天天来找巧云,她忙的时候,他就坐在一壁,静静地看着她手里的剪刀在各色的发上,上下翻飞,像只长着利齿的蝴蝶,很快,那发,就被她修剪得有款有型的了。

  因为总是去,久了,就有顾客扬扬下巴指了左左问:这位是谁呀?

  巧云就流利答道:我弟弟。

  然后,所有人脸上,就会浮现出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意。

  左左并不反感,巧云也不怎么抵触,偶尔有人把暧昧的影射说出了口,她才会巧笑嫣然地说:看你们,一肚子的男盗女娼,我拿左左比亲弟弟还亲,我们之间干净得比纯净水都干净。

  最初,左左在听到这些话时,会红半天脸,时间常了,大约也就喜欢了,在男女问题上,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强壮了许多。

  巧云很信任他,有时,需要他帮着做点事时,会打电话给他,左左总在放下电话后一跃而起,跑到美发店,手脚利落地帮她将事情处理好,大多时候,巧云是带着欣慰的微笑,看他身手矫健地做事,或是拿一方柔软而香气四溢的手帕,一点点地粘掉他额上的汗水。

  是的,不是擦,而是粘,象蜻蜓点水的轻柔似无。

  她的冰箱里总有喝也喝不不完的、永不重复的冷饮,待左左坐下,就端来了,温和地说:降降温。

  左左就拿过来,大口大口地吃,在巧云面前,他放松到了松弛,没有一点拘谨与羞涩,巧云也曾说过,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左左是最能给她安全感的男人,其实,有很多男人向她献殷勤,但,即使他们倒贴着钱来帮她做事,她都是不肯劳动他们的。

  她意味深长地对左左说:有些人,你欠了他一滴汗就要还他一辈子血的。

  左左就顽皮地说,你欠了我很多汗水了。

  巧云就虎着脸道:就是欠了你一湖的汗水我都不怕。说着,她伸出手,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傻弟弟,你有一颗干净得像水晶一样透明的心。

  左左笑着,觉得她的指走过的地方迅速燃烧起来,他抓起了她的手,看着,久久,才说:姐姐,你雇个学徒工吧。

  巧云就笑:生意还没红火到需要招学徒工的地步。

  左左把她的手放在脸上贴了贴:有了学徒工就不用你亲自给顾客洗头了,总是弄洗发水,你手上的皮肤会坏掉的。

  巧云惆怅地看着他,将手抽回来,塞进牛仔裤口袋,转了个身,望着门外的细雨道:左左,你怎么那么年轻呢?

  她的腰肢那么曼妙地呈现在左左的视线里,像一条优美的鱼,牛仔裤和小衫之间露着的一截皮肤,细腻若脂,左左呆呆地望了一会,试探着,伸展了手臂,围拢了她的腰,慢慢地用力,将她拽进怀里,将脸埋在她的腰上,喃喃说:姐姐。

  巧云抱着臂,看门外,一动不动地看。

  她的腰那么地软,软得像抽了骨,仿佛轻轻一揉就会团起来,再轻轻一伸,就会拉成无限长,左左的唇印在腰肢的皮肤上,他感觉到了巧云的颤栗,沿着唇,传递到他心里。

  门外的天渐渐黑了下来,左左觉得自己的身体燃烧了起来,他像个发烧的孩子,要抱住一块冰一样紧紧搂住了巧云,情欲迸发地叫着姐姐,巧云像猛然醒来一样,猛地打了他的手一下,说:小屁孩,放开手。

  说着,一抬手,将灯打开了,雪白的日光灯管散发着刺眼的光芒,像针尖,将左左,腾地,就给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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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5 11:17:5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辽宁省 电信
他坐在理发椅上,双手下垂,痴痴地望着巧云,脸上的绯红久久不能散去,他有些惭愧有些慌张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自己是不是闯下了不被原谅的大祸,他就象个孩子,因为贪玩不小心摔脏了新换上的衣服,正惶恐着即将来临的、来自成人的苛责。

  巧云的脸也是红的,她看了他一会,叹口气说:左左,你太小了,我不能毁了你,你该回家了。

  那天晚上,左左是步行回家的,差不多十公里的路,他走到了深夜,那一路,他边走边落泪,他觉得自己被遗弃了,在悠悠的爱情世界里他落选了,在父母的关爱里,他被父母相互的敌视排挤着,在巧云那里,巧云小心翼翼地一跃,他就被遗落在了后方。

  左左站在老楼的楼下,整栋楼都很静了,除了悠悠的窗子,其他窗子都像进入了梦乡的眼睛,只有那些习惯了在暗夜潜行的猫,飕飕地一跃而过,它们柔软而温暖的皮毛,温柔地蹭一下他的脚踝,他就蹲下来,仰着头,看高高的玉兰树,茂盛的树叶在夏夜里哗啦哗啦地响着,像有许多的人,在高声交谈。

  他进了楼,在自家门口站了一会,觉得无趣,便顺着楼梯到晒台上去,他想到晒台上看那些蓬松得像雪绒花的星星们。

  当他路过悠悠门口时,整个夜,静得令人惊悚了,过了一会,他听见陈年怯怯的声音说:我的心,怎么就这样慌乱呢?

  然后悠悠就像娇滴滴的小狐狸说:莫不是你老婆正在门外偷听。

  左左飞快走到晒台上,他不想让悠悠将自己当作窃听别人黑夜的下流之人。

  他的栀子生长得无比茂盛,它们的叶子,象肥腴的手掌,像不甘被冷落的女人,在夜风里轻轻摇曳,左左捏了捏它们,仰头去看星星时才忽然想起,刚下过一场毛毛细雨,天正阴着,晒台上到处湿哒哒的,散发着木料的腐朽气息。

  这时,他听见了一声尖叫,是一声快活的尖叫,他愣了一下,往栀子的后面避了避,然后张望着寻找那声音的起源,他终于找到了声音的起源,是从悠悠的那扇半掩的窗里发出的,正值盛夏,而阁楼就住了悠悠自己,平时也基本不会有人上来,所以,她快活的叫声,有些放肆,叫声间隔得越来越短,很快,就连成了呢喃不清的一片,突然地,他听见悠悠娇娇地喘息着并呢喃着爸爸,我亲亲的小爸爸帅爸爸……然后是陈年呼唤着心肝宝贝的一声长啸……

  一下子,左左就跌坐在晒台上,喉咙无比干渴,心几乎要跃出了胸腔。

  周遭一片寂寥。

  悠悠的房间,陷入了死往般的寂静。

  这时,有人从里面拉开的窗帘,他听见陈年说:白天的太阳把阁楼晒透了,你这里太热了,要不,我给你装台空调吧。

  不要。悠悠从背后揽着他的腰,一张柔媚的脸显得很娇弱,拒绝的神态却是坚决。

  陈年点了一根香烟,袅袅地抽着,低了低眼稍问她:送你什么你都不要,为什么?

  我只要你的爱情,我不会要你一针一线,我不会落下让别人说我贪图你钱财的口实。说完,悠悠在他腰上轻轻咬了一口。

  陈年就笑她幼稚:是我要送你的,又不是你跟我讨的,就是正经恋爱,男人也要送女朋友礼物的呢。

  悠悠愣了一会,突然地翻了脸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之间不算恋爱?

  陈年无奈地看着她,拍拍她的脸:算,算我口误好不好。

  悠悠破涕为笑说:这嘛,还像句人话。

  两个人,便不再说话了,从窗子可以看见悠悠一半的床,看得出,她的床是她房间里最奢华的一件摆设,柔软阔大,想必她太爱陈年,而床又是他们每次见面必须使用且使用频率最多又是最重要的物件,所以,买床时,她是下了本钱的。

  悠悠还躺在床上,上半身逶迤在站在床边的陈年身上,她身上一丝未挂,从栀子的缝隙里,左左能看见她的整个身体,像一条蜿蜒的鱼,细腻,优美,平缓的小腹下的那片微微隆起的肌肤,还残留着冲撞过后的残红,粉粉地惹人爱怜,左左的眼睛看直了,在高中时,曾有同学弄来了裸照偷偷炫耀,那些纤毫毕露的女子隐秘之处,让他们心惊肉跳之后口干舌躁,为什么悠悠的与照片里的样子不同呢?

  他飞快地想。

  他想起来了,悠悠的隐秘处,是粉红色的、细腻的,没有体毛的。

  左左慢慢地蹲下去,他在心里说不看了不看了不能再看了,可是,片刻之后,他又站了起来,他看见了她的脚踝,那么美,美得令人忍不住就想上去握一把,她的腰,细得让人想捧在手里,让她婀娜起舞,看着她乳上两粒樱桃似的乳头,左左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陈年哪里配得上悠悠呢,他微微松弛的皮肤简直是对悠悠的涂炭。

  一阵夜风袭来,栀子的叶子簌簌响了起来,陈年拍拍悠悠的脸:关窗吧。

  悠悠见他脸色不对,便问:关窗多热啊,刚下完雨,太闷了,你脸色怎么这样白?

  陈年捏了捏额头:你不是说把那盆栀子弄走么,怎么还在?我看见它就会觉得世间万物都没意思,刚才,我看了一眼,忽然觉得心慌。

  悠悠说这样啊,又忿忿道:房东婆不让扔,因为这是她儿子的花,靠,你要敢动她儿子一下比动她的命还要更能激怒她,真不明白这个烂婆娘,整天关着门和她的色狼男人摔杯子摔交,一开门就扮恩爱夫妻,到底图什么呀。

  图面子啊,难道你不知道么,所有女人都希望自己是被众人羡慕着,幸福就像她们手指上的钻石一样,能满足她们的虚荣感。

  窗子沉闷地关上了,恍惚中,左左听到栀子丛中传出了一阵隐隐的笑声,咯咯的,清脆而满足。

  左左低声谁呀?

  无人答,他试探着将声音提高了一点,还是无人答,他四处看,觉得有只手正缓缓地走在他的头发里,他看到一个裙角,一闪,就遁没了。

  他晃了晃脑袋,有颗细细的雨落在了额上。

  他下了楼,站在院子里,忽然,听到楼后,好象有隐约的拍东西声,左左慢慢走过去,就见老太婆正在把一些白色药片弄成粉末状,她的脚边摆着几只老鼠的尸体,其中一只的脚还在微微颤动,看得出,它们刚刚被她的猫们杀死不久。

  老太婆头也不抬地说:看什么看?!我又不是给人下毒,我是在给猫搞计划生育。

  左左慢慢走过去,蹲在她旁边,看她把粉末涂在老鼠身上,又把老鼠扔在一只搪瓷盆子里,自言自语般地说:我不能再让它们生孩子了,一只猫的命就是十几年呢,我在这里住不了十几年了。

  左左想起了父亲的话,二十年前觉得楼后这一家人阳气不旺了,可,二十年过去了,院子里的一些竹子都死掉了,他们还健康地活着。傻子和他年迈的父母,从左左记事起就住在那里,这些年来,他们一家三口就像被时光漏斗漏掉了的三粒分子,岁月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傻子依旧是满脸青苍的胡须,两眼直直地看着每一个路过他面前的女子,他的母亲依旧是那个白发、精瘦,精神矍铄的老年女人,她有一双锐利寒冷的眼睛,看人时,闪烁着飘忽不定的巫气,而傻子的父亲则是一个沉默寡言的老头,他手里中总是握着扫把或是簸箕、再要不是一把小青菜,总之,他是忙碌而沉默的,除了偶尔呼唤一下老太婆养的那二十几只猫外,没人听见过他发出其他声音,有时,左左会想,这样的一家人,他们的屋子里会是什么样子呢?他们全家的夜,是怎样度过的呢?

  左左觉得她给猫喂避孕药很可笑,就说:剥夺了猫做父母的权利,是很不猫道的。

  老太婆看了看左左,忽然语重心长说:我知道你们家的人都讨厌我们,恨不能我们早死或者是搬走,你们好把这房子租出去赚钱,对不对?

  傻子一家住的房子也是左左家的,这排小平房在设计上曾是老楼的锅炉房。落实政策后,傻子一家找不到地方搬,而且他们也不肯搬,伊河说反正楼后的房子又潮湿又暗终年见不着巴掌大的一片阳光,租不上价钱去,不如,就当做善事,让傻子一家住到自然消亡为止。

  左左摇了摇头。

  老太婆诡秘地笑了一下,脸的笑开成了一朵波斯菊:我知道你是个心底干净的好孩子,你离阁楼的那个狐狸精远一点。

  左左就不快了,想起了悠悠来的那天,她莫名其妙地那句话,遂有些好奇地问:为什么你会那么讨厌阁楼上的女孩子,你认识她吗?

  老太婆认真地眨着寒气四射的眼睛:男人沾着她是要倒霉的,谁也逃不过……

  说完,她转身,边往平房走边自语:没办法,她天生就是男人的灾星啊,我要睡觉了。

  左左追了几步,问:刚才是不是你在楼下咯咯地笑……

  平房的门,无声地关上了。

  左左忽然头疼欲裂,他捶着门问:你真的看见过一位穿紫色旗袍的女子在玉兰树下哭泣吗?

  一阵空旷的笑,响在他的脑海里,余音袅袅地环绕了一会,若烟似雾。

  他听见一阵汽车发动的声音,然后,汽车拖着长长的尾音,在空旷的街道上逶迤远去,他知道,陈年走了,现在的悠悠,是不是幸福地蜷缩在柔软的大床上睡着了呢?

  他忽然地想,敲开她的门,坐在她的身边,就是坐在她身边,看她睡觉,这样,他会很幸福的,像上帝想要照应被遗弃在寒冷中的婴儿,没任何目的性,这样的付出爱心,会使他觉得幸福。

  那天,他在院子里站了一夜,最后,竟在台阶上睡着了,梦见了悠悠,她穿着轻柔的睡衣,站在一间他似曾相识的房间里,对着一盆摆在窗台上的栀子,如痴似醉地发呆,他还梦见了巧云,她勾着伊河的脖子撒娇说:你为什么不娶我你为什么不娶我?而他,就站在他们身边,他几乎是声泪俱下地喊着巧云姐姐,巧云和伊河竟如不曾耳闻一般地漠然着,如同他不曾存在。

  早晨,左左在李小兰的惊叫声中醒来,他懵懂地看着大惊小怪的李小兰,然后站了起来,想拍拍坐了一夜的屁股,手却不听使唤了,雾气弄湿了他的头发他的衣服,脸上,还有梦里的泪,湿润包围了他的身体。

  他抬脚往家走,李小兰又疼又惊地质问他昨晚去哪里了,为什么要睡在外面,说毕,几乎要哭了出来:左左,就连你爸爸出去鬼混我都给他留着门,何况你是我儿子,无论多晚回来我都会给你开门的。

  左左有气无力地说:妈,我只是想在院子里坐一会,没想到就睡着了,让人听见了会惹人猜疑的。

  果然,一听这话,李小兰就住了嘴,她的生平最怕就是招惹人对自己滋生不光彩的、不幸福的猜疑。

  左左一头栽到床上,李小兰手忙脚乱地在厨房里弄姜汤给他喝。

  睡眼朦胧里,左左喝了一碗姜汤,又睡了,李小兰就幸福了,其实,大多父母的幸福感不是儿女给什么,而是,儿女们还需要他们,这比什么都让他们快乐,如果左左想让李小兰高兴,他就会让李小兰帮他做这个忙那个,那时的李小兰,就会幸福得像一只不倒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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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5 11:18:3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辽宁省 电信
第四章 指间的风剪了心上的云

  1

  李小兰望着儿子甜蜜的睡相,心里满是壮志未酬的幸福感,她抚摩了一下他的额头,又摸摸他修长的手臂,这时,伊河也进来了,坐在她旁边,小声问:昨晚没回来睡觉?

  李小兰点了点头,伊河面色凝重起来,他看看儿子又看看李小兰,冲外面努了努嘴巴,李小兰觉得奇怪,伊河从不这样小心翼翼与她讲话,也不会这样郑重其事,在他眼里,李小兰不过是借着姿色一步跨进了贵族家门的市井女人,满肚子的算计和市侩,上不了大台面,更没值得他人仰慕的气质。

  李小兰低眉顺眼地跟着伊河到了客厅,伊河又折回去,将左左卧室的门关严了,才落座,拿起一根烟问李小兰:抽么?

  李小兰觉得更是奇怪了,以往,若她从伊河的烟桶拿烟抽,他会嘲笑她是暴殄天物,就她的品位,也就抽个民工烟。

  他没预兆没来由的尊重让李小兰忽然地感觉心酸,她负气地要令他内疚般地摇了摇手,从电视柜上拿了一支哈德门说:习惯了。

  伊河翻了一下眼皮,心下暗自道:贱人!

  嘴里却说:左左有女朋友了?

  李小兰说不知道,她忽然想报复一下伊河,他们越来越老了,虽然左左对他们两个都算不上亲昵,但,对李小兰多少还是近一些的,伊河也渐渐老去了,不似以前,以前是他意气风发地挑剔女人,现在轮到女人挑剔他了,女人们望着他日益下垂的小肚腩,用鄙夷的目光狠狠地挫伤了他傲气的心,渐觉男女之事不过如此,一辈子没正经上过班,只喜欢在女人圈里串,使他也没交几个能聊得上来的同性朋友,至于那些无论三冬六夏都在街边将一副扑克玩得全然忘记人间烟火的男人们,又是他不齿与之为伍的,一日一日的,无聊感竟渐渐厚重。想关心一下左左,习惯了独来独往的左左却不领情,对他爱搭不理。

  李小兰吐了个烟圈道: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儿子来了?

  伊河镇压着心里的愤怒,说:做爹的不关心自己儿子还能关心谁去?

  关心你的那些骚女人呀,这谁不知道呀。李小兰索性要横耍到底:做丈夫的还应该关心老婆呢,怎就没见你关心过我?

  伊河斜了斜眼:存心想吵架?我他*的是看儿子不对头,关心一下他怎么了?

  李小兰的嗓门高了八度:你是不是老了,女人们不待见你了,你才醒悟到你老了,需要人照顾了,于是想到我儿子了,你早干什么去了?

  李小兰一开吵,鼻涕眼泪马上就出来帮忙,使得她原本周正的脸显得狰狞而肮脏了。

  伊河恨恨地跺了一下脚,起身往外走,嘴里嘟哝着:就你,也配被人疼!

  冲着他的背影,李小兰把抽了一半的烟扔过去,被伊河一闪躲过了,落在地板上,一股油漆被炙烤的气味在客厅里迅速蔓延开来,李小兰飞快地探过脚,将烟踩灭,心疼地拿手指擦了擦地板,又吹了吹。每年秋天,李小兰都会从装修市场外找几个在马路牙子上打游击要价便宜的油漆工,再令他们帮着扛回几桶地板漆,给老楼上上下下所有木质地带上一遍油漆,她可以不爱这栋老楼的主人,但她不能不热爱赖以生存的老楼。

  伊河没再问李小兰也没有问左左,他自己将问题搞明白了,黄昏时,左左睡醒了,爬起来,洗了洗脸,吃了一片西瓜,发了一会呆就上街了,伊河像一条和善的游魂跟在他身后。

  在巧云店里呆到晚上十一点,左左竟未发现不远处有束鹰一样的目光,盯着他和巧云,随着夜色的笼罩,那束鹰一样的目光逐渐融化,像温暖的光晕,笼罩着他和巧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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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5 11:18:5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辽宁省 电信

  2

  因着昨天晚上,巧云有些尴尬,她知道这个青涩男子迷上了自己,整个晚上,她几乎都没有和他说话,但是,她能感觉到一束目光跟着自己的背影游来荡去,象一双手,在她的身上,怀着一种近乎于敬仰的温暖抚来摩去。她知道那颗少年的心,已蓄满迫待燃烧的干柴,只要她一个暧昧的眼神,一切一切就成了无可后退。

  是的,她需要爱情,但不是来自一个21岁男孩的爱情,在她眼里,23岁前的男子,其爱情心智都可以用少年来称呼,她需要的爱,应是来自成熟的男人,每一颗女子的心,都需要呵护与宠爱,而不是,自己去宠爱呵护别人,她的青春已经不多了,不能浪费在指导一个少年感情成长上。

  那天晚上的顾客,真多,她暗自庆幸,灵巧的指,象鸟儿在巢穴忙碌一样,飞翔在客人的头上。

  送走最后一位顾客,她伸了个懒腰,好象刚刚发现左左似的,惊异道:你还坐在这里啊?

  左左笑了一下,心里一片荒凉,其实,他是知巧云的心思的,却不甘心,有人曾说,有多少爱,就是输在了不甘心上,譬如李小兰,知道自己漂亮,所以定要嫁个人人眼热的男人,被军人抛弃后,在同龄人纷纷选择宁嫁套好房子不肯嫁个好男人的大前提下,她嫁了躺在祖业上悠闲自在的资本家后裔伊河,即便这婚姻的实质,不过是枚糖衣炮弹,但,她还是不甘心将这糖衣彻底剥了,倔强的她,是不肯让那些想象中的幸灾乐祸发出果然的感叹的。

  左左说:姐姐,你真忙。他不想被巧云赶走,也不想让巧云对他起了戒心,所以,主动叫巧云姐姐,他不想离开巧云,他说不清楚对巧云的感觉,不是爱,是一种迷恋,就像孩子迷恋一个游戏,他觉得,有个令人蠢蠢欲动的游戏藏在巧云身体里,只要他能找到开关,一切就会开始了。

  但是,他知道这不是爱情,可,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呢?他想起了《红楼梦》里的袭人和宝玉,袭人引导着宝玉初尝了云雨之事,而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却不是爱情,是暧昧的,亲昵的,温暖的,有点亲人的痕迹,像姐姐教弟弟怎样剥开一颗花生一样的简单。

  对的,应该就是那种感觉,一种男人天性里的好奇与蠢蠢欲动使他时刻想着向巧云靠拢,睡在他心里的爱情,却是悠悠的。就像宝玉和袭人云雨,他的爱情,却是黛玉的。

  巧云倒了一杯水,擎在手里,慢慢地喝着,说是啊,恐怕以后我都会很忙,忙起来了,我就顾不上和你说话了。

  左左看着她的眼睛,气焰低敛地说:没事,我就是觉得心里堵的慌,来随便看看,我不会打扰你的。

  他想,他已经把自己表达清楚了,他只是无聊,不会打扰她的生活。

  巧云翘了翘嘴角,无声地笑了一下,扬头看墙上的表:这么晚了,你再不回家就没末班车了。

  左左也看了看表,说,我可以走回去。

  巧云不相信似地问:走回去?十多站路呢。

  我喜欢一个人走夜路,现在,城市的夜既不寂寞又不可怕,到处是人和车,有时,我都恍惚是走在白天里。

  巧云顿了一会,突兀问:你有心事?

  左左低着头,没说话,巧云看见他脚下的白色地砖湿了好大一片,就叹息道:谁惹你了?

  左左没说话,好半天才突然抬起头,好象鼓了好大勇气才问:我是不是很让人讨厌?

  巧云愣了一下,扑哧就笑了,她以为是因为自己一晚上都没搭理他,才这样,就哏哏地笑着道:什么呀,你只是需要一个同龄的女孩子和你一起在爱情的路上摔交,因为你们有大把大把的青春可以挥霍呀。

  不是的,没有人喜欢我。左左一直低着头,他的心,那么暗,所有光线都不能到达,末了,他站起来,慢慢往外走:我该回家了,你关门休息吧。

  巧云依着门,对着他的背影张望了一会,摇了摇头,正要拉下卷帘门,就听旁边有人嗨了一声。

  她说谁。

  一个影子站在她面前,温和地说:我是左左的父亲,能和你谈谈吗?

  巧云警觉了一下:你什么意思?说着,就要往下拉卷帘门,伊河一闪,就闪进店里了,他仰着头,四处打量,说:我绝对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左左最近有些低落。

  巧云抵触地看着他:他情绪低落和我有什么干系?

  伊河又笑:你别拿这样的目光看我,好象我们马上就要刀兵相见似的,你知道他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我只是想从你这里知道一点他的心思。

  巧云长长地吁了口气:我以为你要指责我引诱良家少年呢。

  伊河的心里,会意一笑,心里,大约已有了谱,他喜欢所有皮肤白皙的女子,特别是像巧云这样的女子,即便不说话,那双吊眼,都能把男人的魂魄钓走。

  3

  左左迷恋在巧云店里度过的那些肆无忌惮打开心灵的好时光,可,巧云语气与眼神里的堤防,还是,狠狠地挫伤了他脆弱的自尊。

  整个暑假的后半部分,他没再去找过巧云,闲暇时间他就躺在床上看专业书,要么,就是画工程图,他学的是土木建筑,理想是在这座城市里留下一座用石头砌成的宏伟城堡,要设计得像十七世纪的童话城堡,富有浪漫色彩,有偌大的、鲜花满径的院子,城堡的墙壁上镶嵌着梦幻般美妙色彩的彩绘玻璃……每一个进出城堡的人,脸上都洋溢着春天般的笑容。

  有时,他趴在窗户上看,看到悠悠出门上班了,他就跑到晒台上,一坐就是一天,什么也不做,只是发呆,栀子的枝叶在风里舞蹈,摩挲着他的脸,有时,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他都在看着悠悠的窗子,暗红色的木格子窗将悠悠的世界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有时,窗外会晒着悠悠的内衣,娇艳的颜色,很乖巧的款式,他想象它们套在悠悠身上的模样,想象得自己面红心跳,悄悄地捂了脸,那时,他真的想把幻象中的悠悠拥进怀里。

  但是,他从来没有去碰过那些潮湿的内衣,他想,那都是陈年碰过的,甚至上面还留着他的体液他的指纹,这样想的时候,他的面目就狰狞起来。

  他想,如果没有认识悠悠该多好,至少,他还拥有快乐。

  可是,她闯进了他的生活,就像一块巨大的美丽布匹遮住了他的阳光。

  暑假快结束时,悠悠和李小兰吵了一架,因为李小兰看不惯伊河在悠悠进出时谗着脸的样子,便故意找茬,多收她水费,悠悠自然不肯,虎视眈眈地看着李小兰:你为什么多收我三吨水费?

  李小兰眼皮都不抬一下说:没办法,因为有人偷水。

  谁偷水你找谁要去,我又没偷。

  因为伊河,李小兰生平最恨第三者,她用鼻子冷笑了一下说:呀,连人都理直气壮地偷,偷点水又算得了什么?

  悠悠被她噎得满脸通红,起伏着丰满的小胸脯,一时找不到话回击她。

  李小兰撇撇菲薄的唇道:别看房东紧着讨好你,这可不是你赚他便宜的把柄,不信你试试,交房租时你少他一个子他都不干,漂亮年轻算什么?谁没年轻漂亮过,除了让男人多赚点便宜一分钱都不值。

  悠悠忽然地就笑了,斜着漂亮的眼睛,挑着眉毛看李小兰:我终于明白你男人为什么宁肯花钱买春都不要你了。

  李小兰冷不防被揭了软肋,将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悠悠:他就是出去花钱买春也不买你这样的。

  悠悠道:恩,那是因为我不卖给他,我让他揣着钱惦记一辈子。

  说毕,悠悠优雅地转了个身,进房去了:没本事把男人看严了就找别人撒气,你可笑不可笑。

  说着,啪地关上门,依在门上,绷在脸上的笑容,才缓缓谢下来,连同两颗泪。

  李小兰忽然觉得无趣,被悠悠晾在门外,像架上的鸭子下不来一样尴尬地张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末了,抬起脚,想踹门,想了一下,又自语道:门是我的,踹坏了谁修?

  里面的悠悠听了,扑哧一声就笑了,脸上还泪痕未干。

  李小兰风风火火地下了楼,冲左左喊:我不能让一个道德败坏的第三者住在咱家楼上,儿子,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和你爸爸说说,让她搬走,我宁可不赚这份房租。

  躺在床上看书的左左翻了个身,扔给她一个沉默的脊背。

  李小兰就恨恨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们爷俩不是都把她当成心头肉嘛?总有一天我会给你们剜掉,左左,我的宝贝儿子,这世上有多少又干净又善良的女孩子你不喜欢,你偏偏拿热脸去贴狐狸精又冷又骚的屁股?

  左左哗啦地翻了一页书,把书扣在脸上。

  李小兰恨恨地打开了电视,故意把声音放得山响,左左跳起来,穿上衣服,出门去了。

  正巧住二楼的裁缝下楼出门,李小兰便一把抓抓住了裁缝捏着皮尺的手:裁缝老板,你来评评理,你见过这么趾高气扬的房客么?怎么说我也是房东,她竟然当我不存在。

  裁缝就温和地笑笑,说真的,李小兰不是个讨人喜欢的房东,房客们分明是付了房租住在这里的,她却偏偏喜欢摆出一副施恩于人的架势,好象他们住在这里,不是因为交了房租,而是因为李小兰的恩德。

  李小兰又是那样的喜欢沾人小便宜,动辄让裁缝帮着修改一件经年不穿的旧外套,喜欢去一家房客开的茶店讨茶,每次都说回家试喝,若是好,以后就买这种了,可从未有人见她买过茶叶,还有,闲得极其无聊的她,又那么着迷于别人的隐私,喜欢研究裁缝给女人量尺寸的手到达女人乳房以及臀部时是不是故意磨蹭了,尔后故意说给裁缝娘子听,她还喜欢收声敛息地站在走廊里,偷听房门里的人说电话,然后加上自己的揣测到处宣扬,每每她被被揭了碎嘴的短,就会很无辜地看着人家说:谁告诉你是我说的?你去把他找来我和他对质。等人走了,她才气势汹汹地卡了纤细的腰,对着那人的背影啊呸一声说:装什么正经,谁不知那是你做的……

  因为李小兰的醋劲和乖戾,老楼已许久没有单身女房客了,更甭说年轻漂亮的单身女房客,所以,李小兰的刁难,悠悠是注定了要遭受的。

  老楼的房客们都在等着看热闹,现在是和平盛世,生活寡淡到嘴里都要生出鸟儿来了,看热闹式的围观,成了每个人心底渴望的刺激。

  他们在等着李小兰和悠悠开战,而且,他们知道悠悠绝对不是盏省油的灯,看她走路的样子吧,仰着骄傲的头颅,小鼻孔几乎要冲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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