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织人生论坛

 找回密码
 注册会员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手机短信,快捷登录

扫码登录更安全

25 人签到
楼主: 高楼欲寒

【青青校园】色已成空 作者:曼倩天涯(完结& 授权转载)强烈推荐~~

[复制链接]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5 13:18:0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广东省深圳市福田区 电信
 孟繁星按她的指示,一一照做,果然一头撞了上去。这个高度,树干虽然细了不少,也仍然有碗口粗细,被他撞得剧烈摇晃。他诧异的摸了摸头,道:“果然不怎么疼。这是什么小说里写的?”
  
  林之若一本正经的道:“小说里也就写个名字而已。还真的告诉你练功方法?这是滨州武术学校一个教练,以前曾经在少林寺呆过,偷偷告诉我的。据说这是少林七十二秘技之一的铁头罗汉功。入门最易,全靠苦练。只要持之以恒,可以练得头顶硬逾钢铁。回头你可以教教程辉他们。没有树,撞床柱也行。”见孟繁星老实的点头,她几乎就要忍不住笑出来,好在头很痛,便把头抵在身边的树杈上,借机掩住了面孔。
  
  孟繁星道:“你总不会为了这个逃课。是不是上午竞赛累着了,头痛得厉害?”
  
  林之若道:“是啊。所以我逃课,是有正当理由的。你跟着逃课,却不应该。”
  
  孟繁星道:“第七节是政治,第八节是自习,都没什么关系的。”
  
  林之若摇头:“于老师的铁腕政策,无论什么课,无故缺席,一律严惩。你不怕他回头收拾你?”
  
  孟繁星无奈,只好实话实说:“我实在是……太担心你。就算呆在教室里,也没法学习。”
  
  林之若心中感动,却正色道:“我这是第一次逃课,但大概不是最后一次。而你,必须答应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孟繁星低声道:“我不能减轻你的痛苦,但至少可以在你难受的时候陪着你。”
  
  林之若道:“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无以为报。”
  
  孟繁星道:“你能高兴一点,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林之若摇摇头:“你跟着我逃课,我怎么高兴得起来?打个比方,头痛就像是病毒,逃课就是传染性感冒。一个人得了病,应该立刻隔离,才是对自己对他人最负责任的做法。你若是因为我,影响了成绩,岂不是让我负疚终生?”
  
  孟繁星道:“你早就影响了我的成绩。原来在四中,我的成绩只是中上水平。如果不是你,我便不会那么努力,也根本就进不了快班。你想想,咱们四中原来多少比我学习好的人,都挤不进来。”
  
  林之若凝视他半晌,仍然摇头:“那是不一样的。一个人想要向上,总会找到动力。不是我,也会有另外一个人,或是另外一件事。别说我不能居功,就是能,也不代表我就有资格拖累你。父母给予了子女生命,尚且不能收回,何况你的成绩,本是你的努力?”
  
  孟繁星自知口才远不及她,沉默半晌,只是道:“我是心甘情愿的。”
  
  林之若坚持:“你要答应我,以后决不为我逃课,否则,”她想了想,道:“你和我,便作老子所提倡的小国寡民吧。”
  
  孟繁星问:“什么意思?”
  
  林之若正色道:“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孟繁星见她极为认真,只好不情愿地点了下头。
  
  林之若犹不满意:“你发誓。”
  
  孟繁星顺从的道:“好,我发誓,从此以后,决不再为林之若逃课。否则,让她一辈子不理我。”
  
  林之若这才嫣然一笑:“这就好。不过,不逃课也可以帮我。这个周末,我就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周六下午,孟繁星被程辉等人拉去打篮球。林之若在教室找不到他,便来到操场,站在球场边上,向孟繁星招了招手。孟繁星正在篮下防守周正阳,一眼瞥见林之若,赶忙跑过去。周正阳做了一个假投篮动作,不料无人拦阻,假成了真,球进了篮,自己还一脸愕然。
  
  林之若见孟繁星背着阳光跑来,在自己面前立定,额上还挂着一层细密的汗珠,既不询问,也不意外,就那样温和亲切地看着自己,仿佛自己把他从球场上叫出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心中忽然生起一种很异样的感觉。仿佛这个修长俊秀的少年,是自己很亲很亲的一个人。仿佛她可以随时随地,不需要任何理由的,把他召唤到自己身边。这样的亲密温馨,她即使是和父母关系最好的时候,也没有体会过。
  
  上午落了一点微雨,秋风已经略有凉意。可是,这个错觉,却比最和煦的春风还要温暖,直吹到她心底深处。林之若定了定神,方微笑着道:“我有点事要去市里,你能陪我么?”
  
  孟繁星点了点头,跑去和程辉他们交待了一声,无视他们诧异的目光,拿了自己搭在篮球架上的外衣,和林之若走出校门。
  
  林之若带着他换乘了两路公共汽车,到了城市另一边一处相对贫困的住宅区。她没有说明目的地,孟繁星便也不问。直到拐上一条比较僻静的街道,见前后无人,林之若才道:“被我打伤的那两个人,家就住在这一带。我带你来,是想让你替我给他们每家送五百块钱。”
  
  孟繁星吓了一跳:“为什么?”
  
  林之若叹了口气:“我下手太狠,心中总是愧疚。回到江城之后,我去过一趟公安局,了解了一下他们的情况,知道他们都是无业游民,家里也都不富裕,光手术费就差不多倾家荡产了。等出了院上法庭,还不知道会怎么判。这些钱是我自己参加各种竞赛赚来的,反正我也用不上。虽然帮不上多少忙,总是我的一点歉意。”
  
  孟繁星道:“既然这样,你怎么不托警方转交?”
  
  林之若道:“那怎么可以?要是让人知道,强奸未遂案的受害者,居然同情匪徒,以后谁还遵纪守法?人们本来就爱捕风捉影,听说这种事情,谁肯相信我是因为下手过重而不安,还不知道传出多难听的话呢?我本来想自己女扮男装来的,怕露出破绽,后患无穷,才叫了你的。”
  
  孟繁星仔细打量,这才发现林之若今天穿得和平常很不一样,是普通的牛仔裤配一件深蓝色男式夹克,加上短短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粗粗一看,宛然就是一个男孩。
  
  林之若从衣兜里掏出两顶当时在社会青年中比较流行的鸭舌帽,自己戴了一顶,把另外一顶按到孟繁星头上,道:“你这气质容貌,一看就是学生。把帽舌压低一点,说话走路,也尽量放粗鲁些。”指着路旁一栋破旧的楼房道:“伤了脾的那个叫蒋志军,住这楼二零四。父母已经离异,跟父亲奶奶住在一起。他父亲是蹬三轮的,这个时候不是在拉客,就是在医院照顾他。他奶奶人老糊涂,你上去按门铃,也不用进门,就说是蒋志军的朋友,听说他现在急需钱,特意来还以前借他的五百块。信封上我写了假名字。你只要把钱隔着铁门递给她就行,别讲礼貌,无论对方问你什么,都别回答。”
  
  孟繁星接了林之若用牛皮信封装着的钱,跑上楼梯。果然如林之若所预料,是一个苍老憔悴的老婆婆来开门。他依计行事,老婆婆倒没起疑,接过钱查了查,就收下了。他本来有点惴惴不安,只是林之若计划周详,不便反驳,只好硬着头皮上阵。见如此顺利,精神一震。
  
  林之若见他不到五分钟就完成任务,很是高兴,拉着他转过街角,道:“另外一人叫王喜强,父母都是下岗工人,开了一家饮料批发部,是夫妻店,两个人估计一个去医院照顾儿子,一个看店。你进去之后,甭管看店的是谁,问明是王喜强的家人,就说还钱,扔下信封就走。他们就算怀疑,信封里装的是明明白白的钞票,不会不要的。”
  
  林之若远远停住,孟繁星进了店,见看店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双眼红肿,神情黯淡,暗暗可怜她的境遇,故意做出莽撞的样子,把信封拍在柜台上,道:“这是我还强哥的钱,你收好了。”见那女子既震惊又厌恶的望着他,赶紧转身出了门。
  
  了结了一桩心事,林之若很是轻松。回来的时候最后几站地,不肯坐车,要慢慢走回去。见到路边有卖雪糕的冰柜,拉着孟繁星去买。连挑了青苹果,冰红茶,大红果三种口味,贪婪的攥在手上。孟繁星付钱,那摊主见是一张十元的钞票,不愿给找,搭讪着道:“你光给弟弟买?自己也挑一个吧?”
  
  孟繁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林之若忍住笑,向摊主道:“再拿一个和露雪,哈密瓜口味的。”和露雪较贵,一个顶林之若手里的三个,对一般的学生而言属于奢侈品。摊主笑道:“当弟弟的真懂事,知道心疼哥哥。”
  
  林之若待孟繁星拿了找零,拉着他跑出十几米,两个人相对大笑。 她把和露雪塞到孟繁星手上,学着江致远的口气,细声细气的道:“哥哥,你吃。”
  
  孟繁星心神荡漾,微笑着剥开了包装纸。他吃东西甚是文雅。林之若却左右开弓,风起云涌。孟繁星才吃到一半,她三根雪糕已经全部报销。
  
  孟繁星道:“又没人和你抢,吃得这么快干什么?小心冰着肚子。”
  
  林之若抹抹嘴,道:“你不知道,肚子里越冰,越是舒服,好像脑袋都清凉了一些,头痛也不那么厉害了。而且,吃得快还有一个好处。”
  
  孟繁星这才知道她买雪糕的缘由,甚为怜惜,听她说到一半,没了下文,转头问道:“什么好处?”
  
  林之若觑他不备,夺过他手中的半支和露雪,笑道:“就是不但不会被别人抢,还可以抢别人的。”
  
  孟繁星又好气又好笑:“你要是还想吃,我再给你买就是了。用得着出这种招数么?”
  
  “你不知道,抢来的东西特别香甜。”林之若三口两口消灭了那半支和露雪,把杆扔进垃圾箱,舒服的叹了口气:“被纵容的感觉真好。”她偏过头看着孟繁星,一脸顽皮:“以前和妈妈上街,我只敢偷偷流口水,从来都不敢和她要东西,更别提边走边吃了,能被她唠叨死。还是哥哥好,无论弟妹多任性,都忍着受着,宠着惯着。”
  
  孟繁星听着她笑语嫣然,心神震荡,低声道:“只要你不嫌弃,我这个哥哥,会一直,一直,一直宠着你的。”
  
  林之若望着他,慢慢敛了笑容,道:“我永远,永远,永远也不会嫌弃你的。”想了想,又加上:“就算有一天,我嫌弃了自己,也不会嫌弃你。”
  
  两个人不再说话,默默并肩向校园走去。夕阳从背后照来,在他们身前的街道上,投射出两个长长的偎依着的影子。
  
  晚风吹拂,带来远处隐隐约约的歌声。林之若忽然想起不知道在哪里听过的一首歌里的几句:
  
  长长的长街,一直到未知的天边
  长长的故事,一直到未完的童年
  长长的辫子,印在你灰色的唱片
  常常的要走,常常要伸出手
  遮住脸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5 13:18:3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广东省深圳市福田区 电信

明日山岳两茫茫
  孟繁星不知道,他和林之若之间的关系,究竟该如何定义。
  
  自己的心事,是明明白白的。可是,林之若的心思,却实在难以猜测。如果说她无心,两人单独相对时,那一份甜蜜温馨,难道全是自己的幻觉么?而且,同学们谈笑玩闹的时候,林之若目光流转之间,总是会在他的脸上略略停顿。那样热切凝注而又清澈似水的注视,常常迫得他转开目光,或是低下头去。
  
  可是,如果她有意,却又始终如此疏离。她照常上课下课,散步的时候,不是唐馨陪着,就是独自一个人。偶尔也会逃课,租了小说到校外去看。而孟繁星迫于承诺,再也不敢出去寻找。
  
  两个人之间唯一的秘密,便是帮林之若送钱的那一次出行。回来的时候,程辉等人百般拷问,要他招供林之若叫他出去所为何事。连傅青纶也一反平时大家开玩笑时置身事外的态度,关切疑惑的看着他,驻步等待他的回答。孟繁星因林之若让他保密,闭口不答,心中隐隐有一丝欢喜和骄傲。
  
  程辉追问不出,绕着他转了几圈,又摸又拍,又凑上鼻子来到处嗅。孟繁星失笑:“你警犬啊,闻什么呢?”
  
  程辉出语惊人:“我闻闻你有没有被林之若占便宜。你这样老实的人,落到她手里,万一失了处男之身,我怎么向你父母交代?”
  
  孟繁星红了脸。周正阳惊笑:“没听说处男可以闻出的?”
  
  程辉道:“这你就没有经验了。男女体味不同,有了亲密接触,就不是原来的味道了。”他放开孟繁星,拿手在鼻子旁扇了扇:“比我们连打三场的汗味还臭。难不成林之若叫你去当苦力了?”
  
  傅青纶摇头笑笑,自顾走开。其他几个男生却一哄而上,让程辉交待,他哪里得来的经验,是不是亲身实战过。
  
  孟繁星闻闻自己身上,大热天的,来回挤公共汽车,所去的住宅区又是全城最脏最乱的,身上果然沾了一股难闻的酸臭。见众人都围着程辉听他信口胡吹,赶紧溜出去洗澡换衣。想着刚才的情形,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一丝失落。
  
  不知道是他平时的形象太过老实乖巧了呢,还是林之若在众人心目中实在是高不可及,既然林之若没有再单独找过他,也就没有人再怀疑他们之间会有暧昧。尤其是林之若因为头痛,变得懒洋洋的,找不到丝毫沐浴在爱河的痕迹。本来因为练过武,就算打瞌睡的时候都正襟危坐,现在却毫不顾惜自己的一身白衣,不是把脑袋靠在旁边的墙壁上,就是半趴在桌子上。本来就不怎么学习,现在更是公然看起课外书来。连书皮都懒得包,花花绿绿的封面,肆无忌惮的在老师眼皮底下招摇。
  
  班里同学偷偷摸摸看课外书的大有人在。于明雷老师的策略,是一旦发现,立刻没收。偏偏于老师对林之若特别宠爱,竟然视而不见。有一次,程辉看漫画入了神,被于老师突然袭击缴获了,很不服气的道:“林之若还看武侠呢,你怎么不管?”
  
  于老师悍然答道:“林之若看武侠也是学习。你行么?”
  
  全班噤声。的确,林之若明明整天看小说,可是每次考试,不论全校统考,还是临时测验,成绩都好的一塌糊涂。这一点,连傅青纶都不敢和她比,其他的同学,干脆连仰望都懒得仰望了。
  
  自此班里同学被老师没收了象棋小说什么的,往往找林之若前去讨还。其实于老师没收的东西,即使不去要,顶多过几周,也就还了回来。但只要林之若肯承认那是她的东西,于老师即使明知道她在代人受过,也立刻把东西交给她,决不耽搁。
  
  林之若的改变,在其他同学眼里,不过是所有竞赛都完结之后的放松。就连唐馨,也只是认为她不过是熬不住头痛,益发懒散罢了。可是,孟繁星却从她的神态举动上,隐隐嗅出了一丝自暴自弃的味道。
  
  忽然想起在两人之间,最为温馨默契的时候,林之若说过的一些话。
  
  “你对我这样好,我无以为报。”
  “即使有一天,我嫌弃了我自己,也不会嫌弃你。”
  
  当时只觉得甜蜜,没有注意她神情中那一丝淡淡的忧郁和自嘲。现在细细回味,却让他越来越不安,乃至于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为什么她无以回报他的感情?为什么她觉得有一天,她会嫌弃她自己?
  
  他生活一向平淡,从无大起大落,和身边大多数同龄人一样,最奢侈的愿望,不过是通过诚实的努力,一点点地改善自己的境遇,因而无法体会林之若翱翔云霄,骤然折羽的痛苦。而他随和宽容的个性,更不能理解林之若那种轻蔑生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烈。
  
  可是林之若最初和最终吸引他的,正是她身上这种不一样的,带着叛逆性的光芒,让他知道,这世界上,在饮食男女,名利纷争之外,有别一种生活,有别一种向往,高尚,激烈,超越平庸和琐碎,仿佛昆仑片玉,折射生命最晶莹和璀璨的光彩。
  
  他无论如何,不能眼看着这片照亮他生命的玉石,被命运的大手,轻轻击碎。
  
  正在他半宿未睡,冥思苦想寻找开解林之若的办法的时候,林之若的生活,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第二天早操,照惯例,先要宣布一些学校的重要通知以及决定,比如本周卫生评比的流动红旗花落谁家,哪些同学打架闹事,予以警告处罚等等。孟繁星因为睡得不好,也不在意,只是低着头等着做操的音乐响起。突然,大喇叭里传出林之若的名字。他精神一震,侧耳倾听,原来是林之若和傅青纶分别获得全省化学、物理竞赛特等奖,接到本省中学生奥林匹克委员会的通知,邀请他们前往省城大学,参加为期三个月的冬令营,为全国奥林匹克作准备。
  
  孟繁星的心扑通一下,霎时沉入了万丈深渊。他早就想过,终有一天,林之若会振翅高翔,飞出他的世界。可是,只要这一天还没有真的到来,只要林之若还在他的身边,他便始终不能不存有一线希望。他不是成功考入了一中,成功追随着林之若的脚步,进入了快班么?也许将来,他可以和她到同一座城市,进同一所大学。尽管不肯对自己承认这一点,他却无时无刻,不在为这一目标而努力。
  
  可是所有的努力,抵不过天赋的差别。分别的时刻,竟然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猝不及防,让他手脚僵冷,如坠冰窖。难道陪伴在林之若身边,和她比翼双飞翱翔远游的,永远都只能是那个傅青纶,那个他不愿意去比较,却不得不嫉妒,优秀得近乎完美的男孩?
  
  早操一结束,林之若和傅青纶就被于老师叫到了办公室。望着一青一白两个修长的身影并肩隐没在办公楼的大门之后,孟繁星心情低落,黯然神伤。回到座位上,提起笔,盯着刚刚发下来的语文模拟训练题,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下去,反复几遍,终究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
  
  傅青纶很快就回来了,带回了竞赛培训之后的条件:一旦在全国取上名次,将会保送清华北大相关专业。就算取不上,也会保送省城大学基地班,直读博士。也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林之若拒绝前往省城参加培训,理由是她不喜欢化学,宁愿留下来参加高考,不愿意前去培训。
  
  江城是一个过了气的小工业城,经济和教育都不发达。由于师资和设备的限制,一中虽然特别组织了快班,但每年竞赛,至多不过在省里拿个二三等奖。加上虽然年年有人报考清华北大,却十来年都没有人考上过,一中始终不能评上全省重点中学,成了历任校领导的一块心病。
  
  今年居然有两个人竞赛出线,校方自然喜出望外,如何能任由林之若放弃这大好机会?此后的两天里,班主任,校领导,纷纷出动,对林之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胁之以威,诱之以利。
  
  对于江城的大部分学生及父母来说,最大的渴望,不过是能考上大学,能离开这个落后的小城,找到一份衣食无忧的工作。因为专业兴趣这样虚无缥缈的大题目,放弃保送一流大学的机会,对他们来说,简直和食不果腹的饥民,居然还挑剔红烧肉的味道不正一样不可思议。程辉听了林之若的理由,悻悻地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5 13:19:1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广东省深圳市福田区 电信
孟繁星关切的询问林之若:“你真的只是不喜欢化学?可是你化学又学得那么好?”
  
  唐馨道:“就是。保送清华北大,那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啊!”
  
  林之若想了想,道:“我问你们,如果你家很穷,你偶然结识了一个财雄势大的异性,他/她向你求婚。你并不喜欢对方,但是家里人贪图富贵,一致劝你接受,你干不干?”
  
  大家相顾失笑。傅青纶道:“怎么能这么比方?靠裙带关系往上爬,会被人瞧不起。可是这次机会,你完全是靠自己的能力争取来的,那怎么一样?”
  
  林之若道:“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专业选择本来就和婚姻一样,某种程度上,是影响终身的。咱们不考虑别人怎么看,就说自己的想法。”
  
  唐馨摇头:“我不干。不喜欢对方,过得不会开心,钱再多有什么用?”
  
  孟繁星凝视着林之若,李凯望了一眼唐馨,都跟着摇头。
  
  程辉却道:“当然要娶。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男人奋斗一辈子,为啥?说到底,是为地位和女人。两者得兼,傻瓜才不干。就算不喜欢那个女人,有了财富权势,天下美女,还不是任我予取予夺?”
  
  唐馨道:“你也太功利了,难道对自己的感情喜好一点都不考虑?”
  
  程辉一本正经的道:“就是因为考虑了自己的感情,我才更要这样做。能娶到自己真心爱慕的女人的男人有几个?我喜欢她,她不喜欢我。她喜欢我,我又不喜欢她。好不容易两情相悦,还有种种现实的障碍,不是棒打鸳鸯,就是两地相思。就算排除万难,修成正果,没钱一样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弄不好还得打官司离婚。所以啊,发展才是硬道理。一个男人,没有成功的事业,便不该娶他最爱的女人。如果不能娶最爱的女人,娶谁又有什么分别?当然要挑最有利的了。”
  
  唐馨笑道:“你总有歪理。但是咱们不是讨论你的婚姻问题,是讨论之若去不去培训的问题。按你的理论,之若应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自己嫁出去再说?”
  
  程辉道:“那又不一定。我刚才说的,是就我自己的情况而言。人穷志短,能有个像样的地方接收就笑得合不拢嘴了,还敢挑挑拣拣,说什么喜欢不喜欢?林之若什么人啊,那是皇帝的女儿,根本就不愁嫁不出去。她喜欢什么专业,就选什么专业,就算不保送,还不是照样考清华北大?”
  
  林之若摇头道:“你太抬举我了。无论是竞赛,还是高考,都是有风险的。不然,校方也不会施加这么大的压力。”
  
  孟繁星关切地问:“那你不同意,校方怎么说?”
  
  林之若苦笑:“还能怎么说?当然是找家长。我爸打电话给校长办公室,说支持我的选择,都不行。校领导非要他亲自来一趟。”
  
  此事一夜之间,轰动一中。林之若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以讹传讹,后来竟然变成“那个不肯保送北大的女生”。林谦诚到达的下午,校领导请他吃饭,于明雷和林之若作陪。一行人从操场穿过,引得万人瞻仰。教学楼里每一层窗子后,都挤着一排黑压压的脑袋。
  
  孟繁星从来没有见过林谦诚,也跟在程辉后面向外看,只见校领导身边,走着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沉静大方,儒雅从容,无论容貌气度,都一眼看得出林之若的影子,虽然素不相识,却让他心中感觉无限亲切。
  
  酒席之上,校领导殷勤劝请。林谦诚久经风浪,不动声色,先详细询问女儿的情况。听说了林之若得病经过,大为震惊,要求立刻带林之若回上海详细检查,竞赛也好,高考也好,容后再说。于明雷赶紧把省城三院专家的诊断结果转述给他。林之若本人也反对,觉得病情并无可疑之处,重在休养,不愿意千里往返奔波。林谦诚本来对女儿是否参加竞赛,并不介意,任由女儿自行决择。此时考虑到她的病情,也支持她放弃培训。因为竞赛培训的学习强度,远较高考复习为重,容易加重病情,反而影响了高考。
  
  校领导见白费了若干唇舌气力,仍是这样的结果,很是失望。最后还是于明雷提出了一个办法,把本年度高考的考题拿来,在教研室对林之若当场测试。她每答完一科,也不必检查,立刻由相应的科任老师判卷。林之若三个多小时答完了五份卷子,累得瘫在桌子上动弹不了。还没有缓过劲来,成绩已经统计出来,她的综合成绩竟然远远高过一中本届状元,超出了全国最好大学的录取分数线。于明雷以此解除了林之若父女的后顾之忧,指出林之若参加竞赛培训只需尽力而为,并非背水一战,就算因为头痛不能取得名次,依然可以回来参加高考,也依然有把握考上最好的大学。而且省城三院就在省城大学附近,林之若要复诊,远比在江城容易得多。
  
  林谦诚被于明雷说服,作为家长拍板同意林之若前去参加培训。林之若回到班级,把经过跟大家说了,叹道:“于老师真不简单。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绝招啊。”
  
  程辉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你才知道?于老师那就是修行千年的老狐狸。”
  
  唐馨拉着林之若的手,道:“之若,那你自己愿意去么?”
  
  林之若摊开手:“愿意,当然愿意。进可攻,退可守,公费去省城游玩三个月,我还有什么理由反对?”
  
  唐馨搂着林之若的脖子,很为她高兴。大家也都受了感染。傅青纶似乎尤其开心。虽然没有说什么,神情间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兴奋。
  
  望着微笑的林之若,孟繁星心中空荡荡的。真的就要这样分别,真的就要从此云水相隔了么?那个他默默关注,倾心相爱的女孩,真的就要从此飞出他的世界,走向他无法追随,无法陪伴,甚至无法关心,无法窥伺的别样的天地中去了么?
  
  即将来临的别离,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勇气。第二天下午一下课,孟繁星就守在校门口。见林之若从食堂出来,和唐馨说了两句话,便一个人向校外走来,他插在兜里的手握成了拳头,汗津津的,自己却毫无察觉,脚步顿了一顿,迎上了踏着金色斜晖漫步而来的林之若。


今夕共此灯烛光
  林之若依着江边那棵大柳树,看着缓缓东流的江水,和沿着江堤走来的少年。
  
  他手中拎着一个很大的盒子,颀长的身影略略倾侧,映着天边暗红的云彩,四野深碧的草木,仿佛一卷移动的彩画山水。
  
  一对晚归的燕子从水边掠过,剪刀也似的翅膀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形。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蛐蛐的叫声,如清水般荡漾开来,声声歌着流年短促。
  
  林之若深深吸了一口气。多么美好的傍晚,多么美好的时光!所以才会有夸父逐日的传说吧,耗尽生命中所有的能量与热情,也要挽留那一抹亮色。
  
  孟繁星走到林之若面前,站定,见她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脸上红了红,低下头,把手中的盒子放在地上,解开包装,却是一个水果奶油蛋糕,上面橘黄色的奶油写着‘生日快乐’。乐字的右下角,还点缀着一朵鲜红的奶油玫瑰花。
  
  林之若有一丝惊讶:“你约我来,是给我过生日?”
  
  孟繁星点了点头,在草地上面对林之若坐下:“昨天是你的生日,是吧?你不让我逃课,只好今天给你补过了。”见林之若欲言又止,又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过生日,觉得对母亲和孩子来说,那都是痛苦的一天。可是,我希望从今天起,你会觉得,生命的开始和延续,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林之若凝望着他,默然不语。孟繁星接着道:“我过生日时,你曾经在送我的书上留言,感谢我带给这个世界的光明与温暖。同样的,今天,我想要告诉你,你的存在,无论你愿意与否,也已经照亮了许多人的生命,影响了很多人的生活。你过得如何,快乐不快乐,已经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林之若望着他,惊奇不已。这么羞涩温和的一个男孩,昨天主动约自己出来,已经让她大感意外;而见面之后,开口就是这么严肃的一篇话,竟仿佛已经知道了这几日她心头萦绕不去的阴影,特地来开解她似的,更让她既感动又尴尬,一时说不出话来。
  
  孟繁星从掏出两盒彩色的小蜡烛,温柔地道:“过去的十七年,我没有能够陪你庆祝。可是,我相信每一年,你都有很多快乐的,值得纪念,值得庆祝的事情。我和你一起回顾,好不好?就算我给你补过以前的生日。”
  
  林之若益发诧异:“怎么回顾?”
  
  孟繁星笑了一下,在蛋糕上插下一根蜡烛:“这是你生命里的第一个年头。那时候的你,还是一个粉嘟嘟的婴儿,和所有的婴儿一样,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感到无限新奇,给父母长辈带来很多的欢笑。”
  
  林之若微笑:“说得老气横秋的。其实你还不是一样?看你现在的模样,小的时候一定跟洋娃娃似的,特别可爱。”
  
  孟繁星笑道:“我没说不一样啊。我妈妈说我小的时候,是小区里所有婶子大娘的宠儿。好多人上赶着跟我订娃娃亲呢。”
  
  林之若想象着他婴儿时代的模样,惋惜地道:“只可惜那时候我不认识你。不然,我爬也要爬过去,先霸占了再说。”
  
  孟繁星笑道:“你现在霸占也不晚啊。”
  
  林之若从来没有听过他这样大胆的玩笑,心中一动,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孟繁星不经意间吐露心声,反而把自己吓了一跳,一霎那,心旌与柳枝齐摇,双颊共晚霞一色。他赶紧低下头去,插上第二根蜡烛:“你开始摇摇摆摆地走路,呢喃不清地学话,开始和身外的世界交流。这个时候的小孩,是妈妈的心尖宝贝。每一个在母亲怀里长大的孩子,都曾拥有过世界上最深切最温柔的慈爱。只可惜我们长大之后,便不记得幼儿时代的一切。”
  
  林之若俯视着那根蜡烛,若有所思,默然不语。
  
  连着插上三根蜡烛,孟繁星柔声道:“在乡下的时候,你外婆说,你小时候特别聪明,三岁能背乘法表,四岁能背唐诗,五岁便会解鸡兔同笼的问题。那时候的你,是全家的骄傲吧?”
  
  林之若侧头想了想:“可能吧。我也不是很清楚。五岁之前的记忆,都很模糊了。唯一有点印象的,好像是有一次在爸爸的办公室,大家都来逗我,给我出各种题目。一位叔叔还悄悄把我的辫子系在椅子上。我要出去找爸爸,一迈步,就被绊倒在地,连椅子都翻了。大家哈哈大笑。我很不高兴,回家就吵着剪头发。其实妈妈很喜欢我留长头发的。她早晨无论多么忙,都会拿梳子细细地给我梳头,编很多可爱的小辫子。”
  
  孟繁星微笑道:“你妈妈是因为喜欢你,才会花很多心思给你打扮啊。只可惜你从小就那么倔强,不对你心意的,便不肯留意,很容易错过生活中一些小小的乐趣。”
  
  林之若想了想,自己也笑起来:“我是有这个毛病。”她调皮地向孟繁星一揖:“多谢孟老师提醒,我以后一定注意。”
  
  孟繁星拿起六根蜡烛,插成一排:“六岁到十一岁,你上小学。你这样的性子,决不会默默无闻,一定有很多趣事。可惜我和你不在一个学校,没有机会知道。希望以后,你会慢慢讲给我听。”
  
  慢慢讲给他听?林之若心中一震,借着暗淡下去的暮色,细细审视孟繁星的面容,却见他毫无异常,看来只是随口说出,并无深意。可是,正因为漫不经心,随口而出,反而让她更加心动神摇,让她觉得,这个少年和自己一样,很久很久以来,已经在心底深处,把对方当成了最亲密的人。那种亲密,已经酝酿如此之久,那个愿望,已经潜伏如此之深,所以在最不经意,最不设防的时候,便自然而然流露出来。
  
  孟繁星没有觉察她的心绪起伏,慎重地插上了第十二根蜡烛:“这一年,我认识了你。”
  
  “你认识了我?”
  
  “是啊。初一你是在三班吧?我就在隔壁的四班。我们的任课老师都是一样的。不过,我认识你,不是因为老师们上课总提起你的大名,也不是因为你考试竞赛总是第一。那时候,我对成绩还没有什么概念。我认识你,是因为你是学生会的纪律委员,负责检查间操纪律。很多男生因为逃间操,都曾经被你训斥过。同学们给你起了个外号,叫‘灭绝师太’。”
  
  林之若有点尴尬:“有那么夸张么?当时我还觉得自己很尽职尽责呢。”
  
  孟繁星笑道:“当年你明明个子矮矮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就让人心里打怵。那时候,我一看到你就绕路走,生怕不小心犯在你手里。
  
  “怪不得我不认识你呢。”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5 13:19:4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广东省深圳市福田区 电信
 “是我不敢让你认识。”孟繁星又插了一根蜡烛:“初二你升了职,不再管间操,大家那个高兴。当时程辉分到我们班,用了两句很酷的词来形容,到现在我还印象深刻。”
  
  “什么词?”
  
  “奔走相告,弹冠相庆。”
  
  林之若嘿嘿笑了:“我就知道他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孟繁星道:“那时候你在一班,我们在八班,基本上没有什么交集。不过还是能听到有关你的传言,都是说你有多拽的。比如说,你不交作业,和老师拍桌子对着吼,考试半个小时交卷,作文没有老师敢给评分,等等。”
  
  林之若骇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孟繁星道:“虽然是传闻,也可见你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一般而言,女生无论干什么,都是成群结队的。只有你,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我经常看到你一个人在操场上走过,目不斜视,好像什么都看不进眼里去似的。
  
  林之若自嘲地一笑:“不是我不想成群结伙,是没有人肯和我成群结伙啊。”
  
  孟繁星微笑:“现在我当然知道。不过当时,我的确相信你是个极其骄傲自负,难以接近的人。那个时候,我无论如何想不到,有一天,我会和你……靠得这么近。”
  
  林之若心头暖暖的,见他插上了第十四根蜡烛,抢先道:“这个生日,很值得纪念。因为这一天,我认识了你。”
  
  “这一天,你认识了我。”孟繁星不由自主地低声重复了一遍,抬眼看着林之若。
  
  林之若听着他语气中无限激荡缠绵之意,竟也失去了一向的镇定从容,微微低了头,双颊也热了起来。
  
  晚风吹拂,暮色渐浓,仿佛厚厚的灰纱,把两个人笼罩在这个小小的,只有对方的天地里。
  
  过了许久,孟繁星才低声道:“原来开学那天,就是你的生日。”
  
  为了摆脱暧昧尴尬的气氛,林之若故意笑道:“是啊。你还送了我一份别致的生日礼物,把我撞了个仰八叉,还洒了满身的水。”
  
  孟繁星也笑了:“当时我别提多害怕了。撞上谁不好,撞上这个全年级最恐怖的人物,以为你不知道怎么惩罚我呢。想不到你一句话都没有说,反而是看起来挺温柔的唐馨,狠狠训了我一通。那时候我就想,这人啊,真是不可貌相。”
  
  林之若想着当日的情形:“是程辉他们跟在你后面吧?你回去的时候,我听到他们哄堂大笑,笑什么呢?”
  
  “还能笑什么?程辉他们本来躲得远远的,生怕你一怒,连他们都怪上。看到是唐馨出头,又转过头来,嫉妒我有艳福,后悔自己怎么没有跑在前头。”
  
  林之若抿嘴乐了:“这倒的确是他的作风。”
  
  孟繁星道:“从那之后,我开始仔细观察你,发觉你其实和大家传说的很不一样,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嗯,这话我爱听。”林之若调笑他:“怎么个很好很好法?”
  
  孟繁星想了想,腼腆地笑了:“我不会形容。总之,你心地很好,很纯真,对人也很坦诚,很亲切。不过,你好像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太注意身边的事情,言辞又厉害,观点又奇特,不了解你的人,就很容易产生误会。”
  
  林之若很是感动:“原来那个时候,你已经是我的知己。”
  
  “其实,你对我的影响很大。”孟繁星低下头,道:“我本来一直都是混混沌沌的。可是,初三那一年,因为你,我好像突然开始会思考,会想很多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学习上也开始认真起来。”
  
  “可惜没有酒。”林之若笑道:“我们这也算惺惺相惜吧,应该干一杯才对。”
  
  孟繁星又插下一根蜡烛:“高一的生日,你是在滨洲度过的。你出了那件事,我很为你担心。后来你回来了,变得更加坚强开朗,我又很为你高兴。其实,听说你去滨州的时候,我虽然很诧异,但是又好像意料之中,仿佛知道你遇到这样的事情,就一定会这样做似的。就算不是去滨洲,也会有别的一种激烈的抗争方式。”
  
  林之若有点意外:“老实说,事情发生之前,我自己都想不到我会这么反应。你怎么判断的呢?”
  
  “只是直觉。你即使在最安静的时候,也给我一种刚烈不屈的感觉。就好像一头虎,就算蜷着,你也知道那不是一只大猫。”
  
  “厉害,厉害。怪不得我爸都佩服你呢。”林之若打量着他:“识人之明,也是一种天赋吧。我就没有这种本领。你以后应该做和人打交道的工作。商场也好,官场也好,前途都不可限量。”
  
  察觉到她语气中的严肃和诚挚,孟繁星羞赧地低下头,心头却因为这份盛赞,而涌起一股希望的热潮。他又插上一根蜡烛,道:“其实,在大家心目中,你才是真正的前途不可限量。而你,又是那么地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我最喜欢看你微笑的样子,好像整个世界都在你手中。你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可以做,又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如果能一直看到你的这个样子,即使我就是你并不在乎的世界的一部分,我也会很高兴很满足了。”
  
  林之若头痛之后,一直挣扎在痛苦的漩涡里,还没有机会追思往事。此刻听到孟繁星的描述,想起头痛之前,自己无拘无束,纵横书卷的生活,悠然自得,舒适快意的心境,黯然无语。
  
  孟繁星插上最后一根蜡烛,直视着她:“今天,我陪你一起庆祝你的十七岁生日。你每天头痛,数学竞赛又没有考好,可能会觉得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可是,我想你知道,生命是一个机会,是无限的可能。也许有很多痛苦,却也可能有更多快乐。而无论痛苦还是快乐,都有一个人,愿意,并且恳求,你和他分享,希望以后你的每一个生日,都能陪在你身边,和你一同庆祝。”
  
  鼓起勇气,说完这番话,孟繁星心怦怦乱跳,等着林之若的回答,却见她只是怔怔望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既不说话,也不动弹。他暗暗叹了口气,拿起火柴,把蜡烛一一点燃。一团团小小的橘黄的火焰,在暗沉的暮色中跳跃着,仿佛一颗颗燃烧的心脏,放射着可以照亮整个世界,温暖整个世界的光芒。
  
  摇动的烛光里,孟繁星俊秀的脸庞,忽明忽暗,仿佛午夜盛放的昙花,在最阴暗冰冷的时刻,倾尽生命最美的风华。无可抗拒,不容挽留。林之若深为感动,凝望着他的脸庞,再也不肯移开目光。
  
  孟繁星柔声道:“来,许个愿,吹蜡烛。”
  
  林之若想了想,道:“愿这个世界,不再有生老病死,怨恨贪痴,爱无别离,所求能得。”她长吸了一口气,鼓腮吹出,所有的烛火跳了一下,一同熄灭。
  
  世界霎时沉入黑暗。直到眼睛适应了淡淡的月光,两个人才发现对方正在凝望自己,都不好意思地一笑。
  
  孟繁星道:“你这个愿望,我怎么听着,跟课本上那句‘愿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差不多?你还真有古人风范。”
  
  林之若笑道:“杜甫是穷怕了,以为人有了大屋子住,就会开心。其实,人的欲望复杂着呢。饥思食,渴思饮,饱暖了想空闲,空闲了吧,又嫌寂寞难耐。所以人啊,注定了是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思的什么,反而不重要。”
  
  她仰起脸庞,望着柳枝后的一弯新月,轻轻地道:“你对我的好意,我都清楚。你嫌我对你冷淡,我也知道。我妈妈出事的时候,你曾经说,所爱之人的沉默,比误解和争吵更伤人。这话我一直记着。现在,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渴望亲近一个人,渴望得到他,触摸他,想得心都痛了,要用很大很大的力气,才能控制自己。可是,越是渴望,我就越怕,怕我会辜负了你,怕有一天,你会后悔。”
  
  孟繁星只觉得心一直提上来,以至于喉咙发紧,嘴里有淡淡地腥咸味,连声音都颤抖了:“为什么?”
  
  林之若心疼地看了他一眼,狠了狠心,道:“头痛之前,我一直不明白,人们为什么会那么辛苦地追求爱情。我总觉得,一个人多好啊,自由自在。就算是喜欢一个人吧,就像喜欢明月清风,有的时候尽情欣赏,没有的时候也无所谓,何必非要带回家,占为己有呢?”她的声音变得苦涩:“头痛之后,我才明白。原来一个人软弱的时候,总是希望可以抓住什么东西,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能一直陪在身边。就好像溺水的人,哪怕抓住一棵稻草,一根浮木也是好的。可是,这对你是不公平的。”
  
  见孟繁星张口欲语,她摆手阻止:“我知道,你会说,你是心甘情愿的。但是,我不能接受你这样的牺牲。如果我把你拖下水,影响了你的成绩,你的前途,我怎么能安心呢?如果我健康时不肯回应你,一生病便滥用你的柔情,抚慰我的伤痛,这样的自私,连我自己都要鄙视自己,又怎么配得上你这么好的人,这么纯的感情呢?”
  
  孟繁星温柔地凝视她:“就这样?”
  
  “什么就这样?”
  
  “你的顾虑,就是这样?”
  
  “这样还不够么?我……”林之若的话遽然中断。孟繁星突然探身过来,嘴唇在她脸颊上轻轻一碰,又闪电般缩了回去。
  
  那一刹那,仿佛电流通过全身,所有的细胞都变得兴奋,所有的感觉都被激活。爱情如此奇妙,只是这一轻触,已经是人世间最美妙最强烈的感觉。
  
  天地忽然安静了下来。江水拍打着江堤的节奏,晚风吹过柳叶的轻吟,草丛里昆虫的鸣唱,都变得那么清晰,那么响亮。
  
  过了许久许久,孟繁星才平缓了心跳的频率,轻轻道:“之若,我不是想冒犯你。我只是想你知道,并不是只有你,才是那个溺水的人。能陪在你的身边,也是我梦寐以求说不出口的渴望,是我能想象得到的最巨大的幸福。只要你不嫌弃我,无论你走到哪里,哪怕是天涯海角,我也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追随你的脚步,陪伴在你的身边。你在哪里,哪里,便是我的目的地。”
  
  林之若默然良久,道:“这已经是一个承诺。我们还太小,还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不能支配自己的生活,没有能力,也不应该,承担这样沉重的诺言。”
  
  孟繁星强抑着激动,道:“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想过很长时间了。如果我们现在错过了,将来,我们有能力有承当的时候,却已经没有那个可以承诺的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林之若想了想,道:“我还是不希望,我们的感情,会给你学业或者生活带来任何影响。不如这样吧,明年今日,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那时候,我们都过了十八岁,也应该都已经上了大学,可以算是大人了。在那之前,我们在班里,还维持一般的同学关系,好不好?”
  
  孟繁星凝望着她,心神激荡:“好。你想怎样,都好。”
  
  林之若看着眼前的少年,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惬意:“我现在向你要一样东西,可不可以?”
  
  “可以,什么都可以。”
  
  林之若微笑招手:“你坐过来一些。”
  
  孟繁星小心翼翼地挪到她的身边:“你要什么?”
  
  林之若笑道:“我不敢要你的承诺,可是,我也舍不得你把这样东西给了别人。所以,我先拿了再说。”她揽住孟繁星的脖子,示意他俯下头来,轻轻地,缓缓地,把自己的嘴唇,覆在他的唇上。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5 13:22:1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广东省深圳市福田区 电信
       欲将沉醉换悲凉

现在的你,就在我身边露出笑脸

*****

  一辆轿车,把傅青纶和林之若再次送到了省城大学。随行的校长办公室主任为他们办好了入营手续,便原车返回了江城。
  
  此后的三个月中,这陌生的城市,偌大的校园,便只剩了他们两个人,在森森草木中,茫茫人流里,相依相对。
  
  和林之若并肩走在从校门通向宿舍的林荫路上,傅青纶不知道自己心中那份忐忑,是惶恐还是欣喜。偷眼望去,林之若衣襟脸庞上,都洒满了树叶间漏下的斑驳光影,摇曳迷离,掩住了她的神情,看不出悲喜。
  
  傅青纶暗暗叹了口气。
  
  他自从明了了自己的心意,整个暑假,又和意中人终日厮守,相思日深,几成煎熬。可是,林之若无论平时多么春风和煦,只要他略略流露真情,便立刻变成三秋寒霜,九冬深雪。在下河湾,林之若从树上跳下,跌落他身上的时候,他一时冲动,把她勾入自己怀里,林之若当即变了颜色,当着众人的面,不顾而去。后来武侠故事接龙的时候,更是一出手,便取了代表傅青纶的人物的性命。傅青纶在异性面前,因为知道自己的魅力,一向从容自若,游刃自如,突然遭遇林之若这一份凛冽决绝,偏偏又是自己寤寐以求的对象,竟然弄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机会,尾随林之若进了江超的看林小屋,想为自己的鲁莽道歉。还没有开口,林之若就端颜正色,转述了唐馨的一片痴情,要求他慎重对待,不可对她再造成伤害。
  
  对唐馨,傅青纶总觉得有所亏负,因而宁可受着程辉的讥讽,李凯的冷眼,也坚持给她补习。对林之若维护唐馨的一片苦心,他更是深为尊重。可是,这样一来,就只能苦苦压抑自己的一番深情。在一中的时候还好,大家混在一起说说笑笑,日子很好打发。可是在省城,单独面对着他渴望而又不能亲近的女孩,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把握得住。而林之若那个激烈的性子,要是一旦有了越份的举动,后果,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
  
  骄傲如他,不是没有想过,要挥慧剑,斩情丝,找回以前的自在自如,无牵无挂。可是,相思一旦生发,是那样的不能解释、不可理喻、不能自制。无论做什么,心里总是有一个影子;无论到哪里,想的还是那同一个人。那是不能用理性分析、不能用毅力控制、不能借外力压抑、更不能靠自己解脱的一种思想的病痛,附骨随形,无药可治。更绝望的情形,是单向的相思。因为没有回应,没有交流,所以更加在想象中疯长;因为不能说出,不能道明,所以只有在心底抑郁;因为有所顾虑,有所恐惧,所以在理智的沼泽中挣扎;因为不得不揣度、猜测,所以心情摇摆不定,时时阴转多云,云动成雨。一次次下了决心要忘却要割舍,却一次次轻易地被一个背影、一次偶遇所击碎。
  
  有一首歌唱道:“明明知道相思苦,偏偏为你牵肠挂肚;经过几许细思量,宁愿承受这痛苦”。其实这不过是自欺欺人,就像在苦难中的人,默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一样。真正的相思,是苦到了极处,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你纵然想不要也不可得,所谓“宁愿”云云,不过是阿Q式的自慰罢了。
  
  参加物理和化学培训的,各有六个人,却只有林之若一个女生。男生们直接住进了本科宿舍,恰好分学科占了两个房间。到林之若时,却大费周章,让负责接待他们的老师几乎皱破了眉头,先是插进了女生宿舍,连换了两间,都没能住上几天,最后被安排进了进修教师所住的职工楼。傅青纶帮她搬家,见分配给她的是一套带着独立卫生间和微型起坐间的教师宿舍,卧室里虽然有两张床,但是据给他们开门的楼管处大爷说,这个学期都不会再有人住进来,很是羡慕:“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我们六个人才一个寝室,你一个人就独占了这么大一套房子。就是离教学区远了点。”
  
  林之若也很高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笑道:“你这是恭喜我呢,还是诅咒我?塞翁得马,可是祸事啊。”
  
  不知道是林之若有先见之明,还是她运气实在太坏,事态的发展,竟然被她不幸言中。这个特殊的住宿安排,给她带来了许多困扰。
  
  曾经举办过夏令营闭幕酒会的那个餐厅,就在林之若房间的斜对角,虽然是学校后勤部经营的,却对外开放,卡拉OK的声音震耳欲聋,每晚都响到半夜。周五周六还有舞会,更是一直喧嚷到凌晨。林之若头痛之后,本来就容易失眠,自从搬进职工楼,就没睡过一晚好觉,连戴耳塞都不管用。
  
  然而,最让她难受的,还不是生活上的困难,而是人情上的冷漠和排挤。
  
  这次培训和夏令营不同,课程安排和管理都非常松散,基本上是大家自行修选大学课程。听课和本科生一起,实验则集中安排在本科生不需要用实验室的时候,比较机动。傅青纶和林之若自学能力都比较强,很快就适应了这种学习方式。但是因为林之若独自住在职工楼里,管理人员有什么事情,比如实验时间的变动,课程进度通知等等,都是先告诉男生,再让男生通知她。参加培训的学生来自全省各地,互不相识,也没什么组织纪律,两边宿舍相隔又远,那几个男生便懒得给林之若传话。有好几次,林之若跑去实验室,都被告知实验已经改期,甚至已经做过了,不能再为她一个人单独开放一次。林之若几次向管理老师抗议,都没有什么效果,反而弄得另外几个人对她益发侧目而视。
  
  傅青纶很是看不过眼,无奈自己在物理组,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空言安慰。林之若本来是抱着几分游戏的心态来参加培训的,激愤之下,反而动了好胜之心,不顾头痛失眠,每天早晨上课之前先去实验室确认实验日程,空闲时间就在宿舍自习,大有不破楼兰誓不还的气势。傅青纶担心她的身体,一有空,便去陪她。
  
  这天进了房间,见林之若捧着两页信纸,边看边笑,不禁诧异:“什么事这么开心?”
  
  林之若抬头笑道:“我刚刚收到唐馨的信。她说程辉晚上不睡觉,在宿舍拿脑袋撞床柱,撞得砰砰的,被楼长在楼道里听到了,罚他打扫宿舍楼前的空地一周。程辉现在每天晚饭后拿着扫帚和落叶奋战,还不死心,偷着到树林里练铁头功,惹得全班男生跟在后面看。”
  
  傅青纶笑得捂着肚子,指着她道:“亏你笑得出来。这铁头功是你教给孟繁星的吧?孟繁星转教程辉的时候我也在,当时我憋笑差点没憋出内伤。说来也怪,你那套口诀明明都是胡说八道,怎么他把床都要撞翻了,好像还不知道疼,难道里面带着催眠术?”
  
  林之若笑道:“不是催眠术,但也不是武功心法,其中另有诀窍。你拜我为师,我就告诉你。”
  
  傅青纶想起神雕侠侣,心中一漾,道:“你是哪派的?古墓派的我才拜。”
  
  林之若撇嘴道:“古墓派不就是一个玉女心经么,有什么了不起?本人乃是信口胡诌派开山鼻祖,自创绝学‘随心所欲经’,非孔孟,篡黄老,舌批少林,齿寒武当,震铄古今,颠覆武林,踏雪无痕冷月无声杀人不见血骗死没商量,要不是天资卓荦,慧根深种的有缘人,求我我还不教呢。”
  
  傅青纶不知道她听懂了自己的含义没有,但无论如何不敢再说,拱手道:“弟子愚钝,有眼不识泰山,这就尾随程大师兄,拜入林大侠门下,还望大侠不吝赐教。”
  
  林之若正色道:“也罢。见你如此诚心,我就指点你这铁头功的秘诀。你仔细听好,这秘诀只有两个字:‘憋气’。”见傅青纶摸不着头脑,大笑道:“你闭上嘴巴,捏住鼻子一分钟,再撞墙试试,就明白了。”
  
  傅青纶冰雪聪明,略一思索,已知究竟:“原来你那些口诀,纯粹是拖延时间,等人憋得不行了,只想着呼气,就算疼也不觉得了。”
  
  “这个道理,是我头痛的时候悟出的。人的痛觉感受能力,就那么多。平时你觉得很痛的事情,在遇上更紧迫更强烈的痛苦时,就显得微不足道了。不过,这个戏法,得练的人对教的人完全信服,一丝不苟地照做才行,一说破了就不好使了。”林之若笑道:“所以像你这样聪明的徒弟,我是不敢收的。”
  
  傅青纶疑惑:“程辉也是一个聪明人,怎么就死心塌地被你给骗了呢?”
  
  林之若道:“其实骗他的不是我,是他自己的愿望。自从上学期你们和钉子打架吃了亏之后,程辉一直愤愤不平,想找回场子。而且,我们离开学校之后,钉子又开始去找唐馨,还和她出去吃过冷饮。程辉要报仇,要保护妹妹,却没有力量,自然病急乱投医。”
  
  傅青纶闻言很是诧异:“想不到还有这么多隐情。这些都是唐馨写信告诉你的?她没说为什么会和钉子出去?”
  
  林之若自知说走了嘴,掩饰道:“唐馨自然不知道程辉的用心。其间的关节,是我自己推测的。和钉子出去的原因,她倒是说了。她对钉子虽然没有什么意思,但也不讨厌他,反正怎么都推不掉,就当是散散心。整天闷在教室里学习,也实在难为了她。”
  
  傅青纶忧心忡忡:“但愿她成绩不要再下滑才好。”
  
  林之若趁机道:“你既然这么关心她,不如写封信鼓励鼓励她。你一句话,比钉子出尽八宝花样百出还好使得多。”
  
  傅青纶蹙眉看着她:“之若,你不是开玩笑吧?”
  
  “怎么是开玩笑?你答应了我要全始全终,帮助唐馨的。”
  
  “可是……咱们班是公用信箱。我和唐馨,现在已经不是……这样不好吧?同学们会怎么想?”
  
  “没关系。你可以附在我的回信里面。我和唐馨通信,那是天公地道,谁也说不来什么的。”林之若逼视着他:“君子一诺,千金不易。举手之劳,不费你什么事吧?”
  
  傅青纶看了她一眼,干脆地道:“好。我就在这里写。”他取了纸笔,立刻伏案写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写好了,递给林之若:“你看看,这样行么?”
  
  林之若正在把一个玻璃做成的东西小心翼翼地用胶带固定在硬纸板上,并不抬头:“你写什么,是你和唐馨之间的事情,给我看干什么?”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5 13:22:4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广东省深圳市福田区 电信
 傅青纶想了想,把信纸折上,道:“也好。我放在这里,你回信的时候帮我捎上就行了。”
  
  林之若这才抬起头来,嫣然一笑:“好,为大义不拘小节,干脆利落,这才是真正的男儿本色。”
  
  得她一赞,傅青纶心里暖洋洋的,凑近她身边看她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林之若得意地举起硬纸板:“这是我做玻璃工时顺便弄的小玩意,好多天了,每天实验之后偷空做一点,今天才算完工。”
  
  傅青纶仔细看去,却是用玻璃棒拉成的四个字“日月昭昭”,日月各是一笔连下,看来是用一根玻璃棒拉成,昭字则分了三笔,起笔圆润,落笔纤细,中间平直,间架结构流畅自然,有些转折的地方,只有头发丝那样细的玻璃丝相连,看来很是用了一番心思。他审视良久,知道这几个字,是林之若受众人冷落,一腔郁气发泄而成,不禁赞叹:“亏你想得出来这个玩法。说不定能成为书法艺术的一个新流派呢。”
  
  林之若笑道:“哪里有那么夸张?玻璃棒和煤气灯,毕竟不能像笔和墨那样可以细致入微地控制,勉强连成字就不错了,什么神韵气势都谈不上。不过,这个东西花了我不少功夫是真的。尤其是昭字,为了和其他的字均衡,每一部分都要做得小一点,你看放在这里简单,不知道前仆后继壮烈牺牲了多少玻璃棒呢。好在实验室别的器材都限制,唯独玻璃棒和玻璃管是无限量供应的,而且废品回收,不至于太浪费。”
  
  傅青纶叹道:“只有你这种人,才想得出这种精致的淘气。”
  
  林之若把硬纸板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道:“我可不敢跟宝二爷比。人家吃喝玩乐,那是正业。我这个,是不务正业。”她直起身来,道:“不过有一点倒是相通的。我做化学实验的感觉,和贾宝玉读子曰诗云差不多,都头痛得厉害。那些酸啊碱啊的,放火上一蒸,那股味熏得我恨不得晕过去。要不是有这么个好玩的事情,真不知道能不能挺得住。”
  
  傅青纶凝视着她,无限怜惜心痛。林之若避开他的目光,拉过椅子坐下,手支着头,道:“不要怜悯我。不然我恨你。”
  
  傅青纶走到她身边,道:“我哪敢怜悯你?敬佩还来不及。尤其是你这个玻璃书法,我简直佩服之至。能不能送我一套?”
  
  林之若笑道:“好啊。不过不能多,限两个字,还得笔画简单的。”
  
  傅青纶想了想,道:“不如就用你的名字吧?之若,之若,简单明了,含蓄蕴藉。”
  
  林之若赶紧摇头:“不好。这两个字,文不文,白不白,既无出处,也无意义,挂出来你不觉得寒碜,我还嫌丢人呢。”她想了想,道:“过两天就是中秋。中秋最出名的吟咏,大概是那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了。不如这样,我就给你做‘千里’两个字,算是我送你的中秋礼物,祝你鲲鹏展翅,一飞千里。”
  
  傅青纶笑道:“你这个礼物太新奇高雅了,我可没你的本事,只能用最俗的方式回报。中秋晚上,我请你出去吃饭赏月。”
  
  林之若道:“好。后天我下午有实验,五点之前应该可以结束。不过得说好了,地点和方式由我来选。”
  
  “没问题。到时候我在楼前等你。”
  
  中秋不是法定假期,学校照常上课。中午放学回来,傅青纶接到于明雷打到宿舍楼传达室的电话,通知他们数学竞赛的结果。傅林二人都得了全省二等奖,地区一等奖,但是没有在省里出线。傅青纶放下电话,颇为诧异。自己数学并不特别出色,这个成绩,可以说是相当理想了。然而对林之若,这却是出人意料的失误。看来这个头痛对她的影响,实在是不能忽视。
  
  和林之若共同参加竞赛培训多年,傅青纶对林之若的兴趣和天赋,可以说了解甚深。物理和化学,林之若虽然学得不错,但不过和自己在伯仲之间,甚至还不如自己努力。然而她在数学上天生的热情和才华,却是自己无法比拟的。她天性喜爱追根究底,思索纷繁现象之后的本质,角度独特,如天马行空,不拘一格,却又根植于对数学规律的深刻了解之中,很多自己冥思苦想毫无头绪的问题,她往往有神来之笔,一举攻破。
  
  这样的挫折,对于那样要强那样骄傲的女孩来说,该是一个怎样的打击啊?要不是记起了她下午有实验,不愿意打扰她宝贵的午睡机会,傅青纶就要立刻去找她,尽自己的所能,为她开解。
  
  好不容易等到约定的时间,却没有找到林之若。本来实验结束得晚了一点,也是常事。可是,傅青纶在楼前一直徘徊了近两个小时,眼看天已经黑透,一轮中秋的满月,从最初地平线上温暖的橘黄,变成了柳梢头上冰冷的皎洁,林之若才拎着书包,从化学楼的方向,晃悠悠走了回来。
  
  傅青纶赶紧迎上去。林之若似乎很是疲倦,望了他一眼,抱歉地道:“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我把实验试剂打翻了,只好重做。本来要给你做的玻璃字,也没有弄完,真是不好意思。”
  
  傅青纶关切地问:“你没事吧?是不是头痛造成的?还是,”他犹豫了一下:“于老师中午也给你打电话了吧?”
  
  林之若点点头:“不过,不是那个原因。今天做的实验要用浓硝酸,还得加热,那个味道实在太呛人了。我忍了半天,后来有点晕眩,眼前直冒金星,就把烧瓶碰翻了。”
  
  “浓硝酸?”傅青纶吓了一跳:“那是有强烈腐蚀性的啊。有没有溅到身上?”
  
  林之若举起手腕,袖子滑落,露出一片黄色的不规则痕迹,和周围皮肤的白皙泾渭分明:“看,像不像非洲地图?”
  
  傅青纶握住她的手腕,指尖轻抚着那片烧伤,心痛地问:“还疼不疼?要不要去医院?”
  
  “实验室老师已经处理过,现在不怎么疼了。”林之若不着痕迹地抽出手:“这一下,紧急事故处理程序算是刻骨铭心,想忘都忘不掉了。”
  
  看着这个倔强得让人心痛的女孩,傅青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之若笑道:“你不是要请我吃饭赏月么,怎么不动?该不是看我的礼物没有及时送到,你就想反悔吧?”
  
  “怎么会呢?你想怎么过,你说。”
  
  林之若想了想,道:“我想喝酒。”
  
  傅青纶颇有同感:“好,那我们去找个饭店。”
  
  “不。”林之若道:“这么好的月光,留在室内太煞风景了。我们买了酒,去北面那个公园里喝。那里不是有一大丛玫瑰么?李白的诗,我最喜欢的就是‘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贴近生活,又洒脱自然。”
  
  两个人果然买了月饼水果和一打啤酒,缓步来到公园。玫瑰花大概是耐寒的品种,居然还有一些零星的花朵,在月光下,娉婷摇曳,仿佛已经知道长冬将至,要展示最后的热情与娇艳。英雄白头,美人迟暮,如果已经知道要白头,要迟暮,而尽力成就最后的壮丽与风情,大概也就是那样子了吧。
  
  傅青纶折了一枝玫瑰,别到林之若的衣襟上:“不怕冷的玫瑰,正配你这不怕痛的英雄。”
  
  林之若低头看看,自嘲地一笑:“也好,反正它也开不了几天了。”
  
  傅青纶开了两罐啤酒,递给林之若一罐:“来,难得月圆花好,管它春去秋来。干杯!”
  
  林之若接过来,和他碰了一下:“说得好!”一仰头,竟然长虹吸水般,不换气地把一罐酒都干了,笑着把空罐倒转过来给傅青纶看。
  
  傅青纶见她微现狂态,知道她心中有许多积郁难解,更不说话,也跟着把自己的酒喝干。
  
  街道对面不知哪家酒店里,传来这段时间几乎被唱滥了的谢东的“笑脸”:
  
  常常地想
  现在的你
  就在我身边露出笑脸
  可是可是我,却搞不清
  你离我是近还是远
  ……
  
  傅青纶一向认为这首歌俗气。可是此刻,在清冷的月光下,在黯淡的玫瑰丛边,他忽然觉得,这曲子,其实挺有味道的。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5 13:23:07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广东省深圳市福田区 电信
      那堪冷酒入愁肠

谁道高处不胜寒,有人高处成鲜妍。

*****

  数学竞赛的失利,虽然已经在林之若意料之中,然而当真正成为现实,依然还是觉得胸中抑郁,便如夏日大雨之前,明明空落落的,却又仿佛有浓重的压迫,连气也透不出的感觉。恨不得大风如刀,把天幕扯裂一个口子,把这个身子刮成碎片,一直吹到天涯海角无可寻觅之处。又或者干脆埋进大雪里,封在冰川的最深处,千千万万年,再不必呼吸,再不见天日。
  
  她空腹倒了一听酒下肚,只觉得胃里烧烧的,很不舒服,然而竟有一种异样的快意,又开了一罐,向傅青纶举了举:“劝君更进一杯酒,与尔同消万古愁!”又仰头干了。
  
  傅青纶陪了她一口,解劝道:“这次数学竞赛,不过是一时失误,不必放在心上。你实力是在那里的,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林之若摇头道:“如果是失误,我自然不放在心上。只不过,这次并不是失误。”
  
  傅青纶不解地望着她。林之若笑了笑,拾起一片碎石,在草地上画了一个平面座标,在其上添了数道曲线,道:“你看,如果用横轴代表时间,纵轴代表世间名利恭敬,这些曲线,便是每个人不同的人生路线。就算我们这样十几岁的少年,发展尚未可知,但是根据各人的性情,志向,才华,背景,也大致可以有个概念。”
  
  傅青纶俯首看去,越想越觉得有意思,不禁笑道:“前人有‘天下熙熙,皆为名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话,我已经觉得算是狠的了,但还不及你这一个座标囊括苍生,既有概论,又有区别,来得简洁犀利。”
  
  林之若指着其中一道陡峭向上的,“这是指数曲线,一分汗水,十分回报,大概可以称得上是前程似锦的标板罢。你和我,本来都沿着这个痕迹在走。这是我们现在的位置。”她拿石片在曲线靠近零点的地方,画了一个小小圆圈。见傅青纶点头赞赏,又画了一条趋势平缓的曲线,和指数曲线恰在圆圈处相交:“这是对数曲线,成就总是比付出要少。”
  
  傅青纶已经大概知道她的意思,皱眉道:“你是说,这次竞赛,代表了发生在那个圆圈处的转折。从此,你从指数曲线转到了对数曲线?不至于吧?”
  
  林之若自嘲地笑了笑:“我也一直希望,这只是我自己的幻觉,虽然每时每刻,我都在头痛中质疑自己。可是竞赛的成绩,你也看到了。”她凝视傅青纶:“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怎么办?”
  
  傅青纶心潮起伏,设想着自己如果青云折翼,会是怎样一番情形,良久,黯然道:“我会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谁也找不到我的地方,独自一个人,默默走完我的曲线。”
  
  林之若抚掌而赞:“这话只有你能说出,也只有你敢说出!”
  
  傅青纶心痛地道:“我虽然能理解那种痛苦,可是,我却不希望,你会这么做!”
  
  林之若感激地望了他一眼,道:“其实要想超越,也很简单。”她拿石片轻轻一划,在横纵轴之外,又添了一个座标:“空间不是二维,而人生可以追求的,更远不止于名利恭敬。从这道Z轴看去,所有的曲线,前途似锦也好,平庸琐碎也好,都陷在欲望痴迷的泥潭里,为外物所驱,为妄想所蔽,不能自拔。”
  
  傅青纶沉默半晌,道:“你数学比我好,我本来是不服气的。现在才知道,不仅仅是学习的问题。你能在因循琐碎中,横生别路,山穷水尽处,另辟新天,这份本事,这份胸襟,我是无论如何,也学不到的。”
  
  林之若摇头:“哪里有那么好?我是纸上谈兵,知而不能行。否则,两条曲线,便应无二,头痛与否,一般清明,我又何须借酒浇愁?”她冁然一笑,开了一罐新酒,道:“有人陪的寂寞,就不算是寂寞;有人懂的痛苦,也不能算是痛苦。谢谢你的这番话,这片心意。来,人间岂是偏我祟,有酒何妨同醉!”她一仰头,又流水一般倒了下去。
  
  傅青纶一把抢过,却见她已经喝了一小半,皱眉道:“小点口,这样喝很伤身子。”拿了一块月饼,递给林之若:“来,先吃点东西。空腹喝酒容易醉。”
  
  林之若不接月饼,伸指在傅青纶腕上一扣。傅青纶只觉得手腕一麻,她已经夺回酒罐,笑道:“你这个弟子太也没有礼数,竟然敢打断师傅的酒兴。这要在封建时代,你这是忤逆之罪,知道不?”
  
  傅青纶跟着笑道:“弟子知罪。不过,你也不能空口白牙就当了师傅吧?怎么着也得给弟子演示演示本门绝学。”
  
  林之若道:“本门绝学浩如烟海,你想看什么?”
  
  傅青纶想了想,道:“武侠小说里,最神秘最高雅的,好像是剑术。就请师傅练一套剑法给弟子开开眼界罢。”
  
  林之若知他心意,是不想自己连着喝酒,一笑站起,道:“其实真正用于应战的剑法,只是一些基本原则,主要还是看使用者的反应和运用。我现在头痛,不能剧烈运动,使出来也不好看。不过,我小的时候,练过一套达摩剑法,据说是当年禅宗祖师达摩所创,和印度的瑜伽功类似,是给佛家弟子磨练身体,凝定心意之用,倒是可以表演给你看。”
  
  傅青纶很高兴,道:“我给你配乐,你跟着节奏,放慢速度,不会震动头部,我也看得清楚。今天是中秋,咱们不问明月几时有,却何妨起舞对青天。”
  
  林之若到旁边的柳树上,折了一根手指粗细的枝条,去了前面尖细的部分,留下约两尺长的一段,尚带着扶疏翠叶,挥动了两下,道:“秋霜钩没带出来,只好将就用这把柳叶剑了。”
  
  傅青纶笑道:“能得林大侠一舞,这柳条真是三生有幸。”
  
  林之若果然执柳枝如执宝剑,凝神肃立。此时满月当空,寒光匝地,她白衣胜雪,容色如水,在月色下,仿似瑶宫仙子,直欲乘风归去。傅青纶怔了一怔,才轻轻吹起口哨。
  
  林之若凝神细听,却是罗大佑的“童年”,想是傅青纶听她说这套剑法是小时候习得,是以选了这支曲子。她随着节奏,缓缓出招,前击,侧削,低伏,旋转,手逐眼动,身随意转,仿佛月光里的一只仙鹤,悠然适意地舒展着羽翼。
  
  一套剑法舞罢,傅青纶击掌赞叹:“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这剑舞柔中有刚,动中带静,比普通的舞蹈,果然别有一番风味。”
  
  林之若掷了柳枝,回到他身边坐下,道:“那是你看得少的缘故。我这套剑法,用来比拟公孙大娘,比几个光屁股的小孩看了电视剧,就跑去华山论剑更为可笑。”
  
  傅青纶递过她的酒罐,又拿起自己的,先喝了一口,道:“武功我不懂。不过,我看你练的时候,那种心意凝定,神志空明的样子,倒是和达摩的本意很一致。”
  
  林之若跟着喝了一口,笑道:“其实还是你的口哨吹得好,我听着,就好像看到了以前常常玩耍的草坡,闻到了野蒿丛被太阳晒过的清香,小时候学过的一招一式,自然而然就想了起来。”她看着傅青纶:“你总说我是你的对手。其实,单就音乐才华而言,我就是把吃饭睡觉的时间都用上,从现在苦练到死,也赶不上你一分。同学们都说,什么歌让你一唱,比原来还更有味道呢。唐馨更是崇拜得不得了,说光是听你唱歌,就已经可以一生一世。”
  
  傅青纶却没有听过这话,低下头,反复思量。他和唐馨在一起的时候,心思大半倒是放在学习和与林之若争胜上,对唐馨的言语举动,并没有特别留意。而今分开来,自己也饱尝了相思之苦,反而渐渐领悟了唐馨的一番密意深情,既感动又惭愧,一时怅然无语。
  
  林之若知他心意,故意笑道:“你口哨都吹得这么动听,那古筝肯定更是弹得出神入化了,怎么从来不肯在班里表演?该不是怕麻烦吧?只要你说一声,我立刻亲自去你家把古筝扛来。要不然,”她眼光流转,似笑非笑:“是嫌我们粗鄙,听不懂你的阳春白雪?就算我这样五音不全的人不配听,咱们班里集中了全校的才子才女,还没有两个能懂得欣赏的?”
  
  傅青纶很是尴尬,闷头喝了一会儿酒,忽然道:“其实,我最开始学的是钢琴,古筝是很久以后才开始学的。”
  
  林之若略略诧异:“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不过,你手指倒真是特别修长,不会弹钢琴反而可惜了。”
  
  傅青纶笑道:“我七岁开始学琴,那时候手还很小呢,纯粹是家里的意愿。当时好像学点乐器什么的是潮流,尤其是钢琴,好像会弹几下,就算不是艺术家,也入了上流社会似的。”
  
  林之若笑道:“可不是!我妈妈还曾经逼我学琴。音乐老师跟她说我不是那块材料,她还不信,说我背乐谱很快,手也灵巧。老师没办法,教了我一星期,让我弹一个练习曲给她听。才弹了一段,妈妈脸色都变了,不声不响拉着我就走。”她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自嘲地笑了笑:“不是玉,怎么琢磨,也不能成器。”
  
  傅青纶道:“怪不得你家里有钢琴。想是你妈妈在你这里失了望,自己跑去学了?”
  
  林之若点了点头,又问:“那你为什么改学古筝了呢?”
  
  傅青纶默然,只是一口口喝酒。林之若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了,正想转开话题,却听他问:“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林之若愣了一下:“为什么问这个?”
  
  傅青纶道:“你别管,先回答我。”
  
  林之若满腹疑惑,道:“青琉璃色。”
  
  “嗯,超越尘世的颜色。”傅青纶接着问:“你最喜欢的气味?”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5 13:23:3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广东省深圳市福田区 电信

  “青草和阳光的味道。”
  
  “嗯,童年的味道。你最喜欢的花?”
  
  “雪莲。”
  
  “嗯,孤寒自乐的花朵。”傅青纶望着林之若,悠悠吟道:“谁道高处不胜寒,有人高处成鲜妍。根深不向红尘住,冰为肌骨雪为颜。”
  
  林之若惊诧不已。这首诗分明是自己多年之前写的,连自己也已不能记得完全,怎么他竟然能随口念出?
  
  傅青纶迎着林之若诧异的目光,泰然自若地继续追问:“你最喜欢的诗人?”
  
  林之若心中思索,随口答道:“王维。”
  
  “兴来每独往,盛事只自知。的确是你的风格。你最喜欢的文学作品?”
  
  “西游记。”
  
  “大闹天宫,十万八千里苦行,终于堪破嗔痴,悟空成佛。你这个爱好,很是独特。”傅青纶微笑:“你最喜欢的艺术作品?”
  
  “梵高的向日葵。”
  
  “辉煌的呐喊与挣扎,永恒的渴望和追求。明明是来自阳光的色彩,却积聚成惊心动魄的沉痛与不甘。你虽然五音不全,对艺术却很敏感,能捕捉其中最细微的情感。你最喜欢的乐器?”
  
  林之若惊疑不定,上下打量着他,却不回答。
  
  傅青纶低声道:“是古筝,对不对?你喜欢它,因为它有笛之清亮而无其单调,有箫之沉郁而无其缠绵,有琵琶之慷慨而无其粗豪,有古琴之风节而无其闲逸,有胡笳之凛冽而无其苍凉。”
  
  林之若直跳起来,道:“你,你怎么知道?连唐馨都不可能知道这么多。”
  
  傅青纶微微一笑:“我还知道,你所以喜欢古筝,其实纯粹是听磁带得来的印象。事实上,你从来没有听过真人的演奏,也不认识任何会弹古筝的人。”他顿了顿:“当然,除了我。”
  
  林之若镇定下来,凝望了傅青纶半晌,道:“你知不知道一个叫杨雪的女孩?”
  
  傅青纶不回答,却抬头看了看月亮,见已将到天心,道:“天晚了,我们回去吧。公园虽然是敞开式的,但是呆得太晚,终究不太好。”
  
  林之若见他紧要时刻,偏偏卖起了关子,要不是实在惊疑,几乎要笑出声来。她心中虽然恨不得伸手进傅青纶脑袋里,把答案生生挖出来,面上却淡然不动声色,慢条斯理地整理地上的物品,把空瓶和果皮扔进垃圾筒,和傅青纶提了剩下的东西,踏着满地的月光,缓缓走回了校园。
  
  林之若酒量甚浅,又是空腹,初时还不觉得怎样,这时候冷风一吹,便开始头重脚轻,不由笑道:“原来喝醉的感觉是这样的,好像走在云彩里一样,无论脚下怎么用力,也踩不到实地。”
  
  傅青纶怕她跌倒,轻轻扶住她:“这还不能算醉,顶多是微醺而已。醉了的人,没有这么清楚精确的描述能力。”
  
  林之若推开他,道:“我好不容易有点飘飘欲仙的感觉,你别来捣乱。你见过被人扶着的神仙么?”
  
  傅青纶缩回手笑道:“你再多喝点,还更飘飘欲仙呢。弄不好,还吟诗百篇,创个醉拳醉八仙什么的,文成武就,流芳百世。”
  
  到了林之若所住的楼下,傅青纶立定脚步,向林之若道:“今晚你喝得尽兴么?”
  
  林之若微笑:“尽兴如何?不尽兴又如何?”
  
  傅青纶不好回答,想了想,道:“你回去之后,会干什么?”
  
  林之若道:“干什么都好,总之不能睡觉。你听。”
  
  傅青纶侧耳倾听,二楼酒店的音乐,离着这么远,依然清晰可闻,不由微微皱眉。
  
  林之若道:“今天过节,不闹到后半夜肯定是不会停的了。我等会儿再买点酒,回去吟诗练武,就算不流芳百世,也要酸倒一片才够本。”
  
  傅青纶踌躇了一下,终于道:“我上去陪你吧。”
  
  林之若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眼珠一转,道:“好。不过,你请客请到底,送佛送到西,再去买一些酒和点心来,今晚咱们不醉无归。”向傅青纶一笑,不待他回答,噔噔噔跑上了楼。




                                      未妨惆怅是清狂

虽千万人,吾往矣。

*****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5 13:23:54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广东省深圳市福田区 电信
傅青纶买了东西上来,见林之若把本来放在床头的一张小小书桌拉了出来,上面放了带回来的水果月饼,桌边放了一把椅子,她自己却盘膝坐在床上,冲着自己微微笑,不由得半开玩笑地道:“我怎么觉着有点鸿门宴的架势?”
  的
  林之若道:“怎么?胆怯了?”
  
  傅青纶微笑入座:“虽千万人吾往矣。”
  
  林之若给两个人各拿了一罐酒,道:“难怪那么多女生喜欢你,果然豪情慷慨。”她开了自己那罐,向傅青纶晃了晃:“干喝酒没意思。要不,我们比比?”
  
  “比什么?”
  
  “以武会友,显得我是欺负你。我们以诗会友?”
  
  傅青纶望了她一眼,心想以诗会友,何尝不是欺负我,不过他一来性子高傲,二来知道林之若另有所图,不愿示弱,笑道:“怎么个会法?”
  
  林之若胸有成竹:“今天是中秋,我们就对带有月字的诗词,格式韵律不拘,但是字数必须相同,而且月字必须在同一位置上。比如说,‘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可以对‘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对不出来,答的人喝一口。对得出来,出题的人喝一口。”
  
  傅青纶爽快地道:“好。你先说。”
  
  林之若随口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林之若喝了一口,道:“该你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
  “风波不信菱枝恶,月露谁叫桂叶香。”
  
  ……
  
  两人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对着喝了起来。林之若虽然腹中所记诗词较多,傅青纶却酒量较好,两个人谁也没有能占了上风,渐渐地都有了醺醺醉意,话也多了起来。
  
  林之若晃着手里的酒罐,道:“有你这样旗鼓相当的对手,真是一大快事。我上次和人对诗,还是上初中的时候,和一个朋友,确切地说,应该是笔友。”
  
  傅青纶知道这一关终究逃不过去,也不接口,只是静静看着她。
  
  林之若自顾道:“那是一个女孩,她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左脚落下点残疾。因为这个原因,她可能有点自卑,总是一个人呆着。但是她特别聪明,看过很多书,博闻强志,见解和学识,都超乎同龄人之上。我们通信大概有一年,话题涉猎之广,简直是无所不至。我一开始和她通信,还带着帮助她鼓励她的意思。后来对她却是深深敬服,把她当成我唯一的知己。每天最大的乐趣,便是收到她的来信。甚至等待的时间,也觉得是幸福的,充满期望的。”
  
  她看着傅青纶:“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两个同样寂寞的女孩,突然之间发现了彼此,并且心意相通的那种感觉。热情依慕有似乎恋人,但是那种了解和和谐,又不是异性之间所能达到的。”
 
  傅青纶道:“相信我,我能了解。”他声音低沉,也许是因为酒意,还带着一丝滞涩。
  
  林之若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可是,初二下半年,毫无预兆地,她就突然消失了。我们那么好,对方的信晚来一天,都焦急得不行。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她一定不会不理我的。我给她写了很多信,都没有回音。每天看报纸的社会新闻版,看到涉及少女的事故,我就心惊肉跳。后来,我实在忍不住,不顾她曾严厉禁止,偷偷按通讯的地址找去,谁知道,根本就没有这个人!那个地址,从来就没有这个人!”
  
  傅青纶不敢让她看见自己的神色,只是低头喝酒。
  
  林之若道:“我设想过无数可能。最荒谬的一种,是杨雪像卫斯理的一个故事里面讲的那样,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台电脑。可是,一年多的频繁通信,杨雪在我心目中,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智慧有情感,仿佛天山上的雪莲花一样的女孩,别说江城,甚至整个世界上都没有这么聪明的电脑,就是有,它能有人的思想和感情,矛盾和痛苦么?可是,若非如此,她怎么就像空气人一样,突然就无影无踪,连痕迹都没了呢?”
  
  傅青纶依然低头喝酒,心中矛盾万分。
  
  林之若盯着他,道:“你说得出我送给她的诗,我和她讲过的话,一定和杨雪有关系。如果你有难言之隐,我也不会强求。但是,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杨雪,她现在……还好么?”
  
  傅青纶听到她声音微微颤抖,心中翻江倒海,挣扎良久,终于道:“杨雪,是我的表妹。她现在很好。”
  
  林之若并不诧异,望着他,等待下文。
  
  傅青纶抬起头,迎视着她,道:“但是和你通信的,却是我。”
  
  林之若惊得从床上站起来,盯着傅青纶,却说不出话。
  
  傅青纶叹了口气,道:“杨雪最后和你通讯的地址,是江城五中二年十一班,对不对?她最开始写信给你,是因为看了你在江城少年报上发的一篇文章,希望和你探讨关于文学的话题,对不对?她不愿意和你见面,却寄给你一张照片,是穿着白色羽绒服坐在雪地里,你便题了那首雪莲诗送她,对不对?她说她很寂寞,身边的人不是笑她,就是不理她,没有一个可以谈心的人,对不对?你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是一首长诗,写你寻她不得的思念和迷茫,并且接连引用了历史上十八位女子来比喻她在你心中的形象,对不对?”
  
  林之若缓缓坐下:“果然是你?一直都是你?”
  
  “一直都是我。杨雪是我姑姑家的表妹,家在双榆县。她的确得过小儿麻痹,照片的确是她本人。我曾经把你的那首诗转告给她。她很喜欢,用毛笔写了出来,挂在墙上。不过,她不知道你的名字,更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傅青纶既已说出,不再踌躇,喝了口酒,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初我被迫转到四中,家人朋友还总是拿这事取笑,我一直很不高兴。偶然看到你的文章,想戏弄你一下,就用杨雪的口气写了一封信给你,没想到你真的回了。你在信中,比现实生活中坦诚热切多了,有问必答。开始我还暗中和你较劲。你说在看红楼,我便硬着头皮,去啃那些当时我只觉得唧唧歪歪毫无意义的文字。你说喜欢古诗,我就拼命背诵名句。你开始练硬笔书法,我便赶紧去临帖练字。你说最崇拜音乐家,因为音乐能表达出文字无法描述,语言不能诉说的深层情感,我就很得意,向你炫耀我的音乐知识。你说你最喜欢的乐器是古筝,只是可惜整个江城都未必有人会弹,我便不顾家人反对弃琴学筝。找不到老师,只能恳求爸爸给我从南方带回来一架,自己搜集一些参考资料,摸索着弹。那时候,我纯粹是孩子心性,总想着有一天狭路相逢,你苦苦哀求我弹,我拒绝你的时候,该有多么得意。”
  
  林之若不再怀疑,却更加郁闷:“难怪我觉得和杨雪那么投缘,竟好像心意相通一样。”
  
  傅青纶道:“我有备你无心,自然是我占了便宜。后来我发现自己在你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你越来越喜欢我,依恋我,把我引为平生唯一的知己,就改了想法,觉得让你失去这个唯一的知己,岂不是比想听古筝而得不到的打击更大。”
  
  林之若苦笑:“于是,杨雪就消失了。怪不得我怎么找都找不到。”
  
  傅青纶低声道:“其实,你来五中找杨雪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看着你扯住每一个路过的女生打听,又焦灼又失望的样子,我觉得很痛快,很得意。你要找的目标,明明就在几步之外,可是你不知道,你看不见。”
  
  “你要找的目标,明明就在几步之外,可是你不知道,你看不见。”林之若心中反复想着这句话,不由得痴了。人生的事,岂不是大多如此!人们追寻着理想,追寻着幸福,却不知道,追寻的,其实只是自己拟想出来的一个幻象。而真实的目标,其实一直在那里,从未动过。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众生与佛,等无差别。自己自以为受了命运的打击,狂歌当哭,呼酒买醉,却不知命运本是虚无,烦恼即是菩提,岂不是可笑而复可悲!
  
  傅青纶见林之若怔仲不语,低声问:“你恨我么?”
  
  林之若摇摇头:“正相反,我应该感谢你,让我知道杨雪,或者我心中的杨雪,并没有发生可怕的意外。我早就想过千百次,只要她还好好活着,其他都不重要。”她顿了顿,略去了后面的话。其实,她还千百次地想过,如果还能见到杨雪,一定要冲过去,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所有的热爱和柔情,去抚慰她身心的伤痛。她下意识里,总觉得杨雪是一个林黛玉似的少女,聪明骄傲,柔弱易碎,必然是在迫不得已的压力下,才会离开自己,因而不由自主地想要保护她,照顾她。然而面前高大英挺的少年,虽然同样聪明骄傲,却和柔弱易碎四个字扯不边。她一时有点茫然若失,无法把两个形象重叠起来。
  
  傅青纶松了一口气,道:“刚才我不肯讲,并不是我故作神秘。我是怕,我一说出来,你就真地瞧不起我了。可是,你问我为什么不肯在班里弹筝的时候,我又忍不住,想要告诉你,我的筝,本是为你而学。”
  
  林之若笑道:“严格地说,是为了拒绝我而学。怪不得那次唐馨邀请你表演,你会说出‘只怕有人不配听’这样的怪话来。”
  
  傅青纶很是尴尬:“现在你心中,只怕是觉得我不配弹。”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5 13:24:17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广东省深圳市福田区 电信
 林之若斩钉截铁地道:“你的确不配弹。”见傅青纶脸上渐渐浮起悲哀惭愧之色,低头不语,才大笑着道:“傅青纶虽然不配弹,杨雪却是配的。而且,就算她不肯弹,我也一定会泣血哀求,非要她弹不可。”
  
  傅青纶这才知道被她戏弄了,哭笑不得,半晌道:“原来杨雪在你心中,还是很有分量的。”
  
  林之若正色道:“所以,你虽然欺骗了我,我还是要感谢你,因为你给了我杨雪,给了我生命中最深刻最美好的一段友谊。和杨雪通信的那段时间,我正处在青春叛逆期,只觉得世上没有一个人明白我,理会我。我明明很努力地按这个世界教给我的道理去做,可是反而被这个世界遗弃。我明明很真诚地想要尽一点职责,帮助一些有需要的人,可是只遭到同伴的疏远和嘲笑。那种茫茫人世孑然独立的孤单感,对一个刚刚长大的孩子来说,是很可怕的。杨雪的出现,让我知道这世界上,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不被父母理解,不被同龄人接受。无论她是谁,怀着怎样的目的,她给我的温暖和慰藉,尤其是两个人之间,那种心意相通,志趣相近的交流,是真真切切,无法伪造,不容置疑的。”
  
  傅青论凝望着她,心中悲喜交集。过了许久,忽然道:“你不恨我,我却恨你。”
  
  见林之若诧异地望着自己,他苦笑着解释:“就像你说的,那种心灵上的交流,是实实在在,无法掩饰的。我虽然骗了你,但是内心深处,何尝不是把你当成唯一的知己。停止通信之后,我还是一直关注着你,并且确信自己,或者准确地说,是杨雪,在你心中有着无可比拟的地位。初三开学不久的那次物理竞赛,我知道能见到你,高兴得好几宿都没有睡好,还想着和你一笑泯恩仇,从此成为真正的朋友。可是,你根本就不记得我是谁。更可气的是,你身边跟着一个女孩,亲亲密密地说笑进出,根本就不像你信中和我说的那样,你没有任何亲密的朋友,只有杨雪一个知己。我觉得自己好傻,自以为报复了你,谁知道结果还是被你骗了。”
  
  林之若笑道:“那个女孩,自然就是唐馨。原来这才是刚上高中时,你冷淡我和唐馨的原因。当时我还想,不就好多年前一个厕所事件嘛,又和唐馨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至于那么对她么?看你后来的表现,不像是胸怀那么狭窄的人啊。看来,你的古筝,我还是有机会听到的了?”
  
  傅青纶低声道:“你一定会听到的。”
  
  林之若很是高兴,拿酒罐和傅青纶碰了碰:“来,我们杯酒释前嫌。”
  
  傅青纶按住自己的酒罐,苦涩地道:“其实,我最恨你的,不是你的才华,不是你的‘欺骗’,而正是你这份潇洒从容,我行我素。你不在乎的事情,哪怕别人苦苦挣扎,觉得惊涛骇浪天翻地覆,你也漫不经心,云淡风清一句话,就统统抹过了。而你在乎的事情,哪怕傻得可笑,哪怕明明大家都知道应该那样做,却就是没有人那样做,你也挺身而出,一往无前。你并不完美,可是就是让人无法比较,无法掌握。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很难心理平衡。如果不想自惭形秽,那就只好冷淡疏远。如果不想爱,那便只能恨。”
  
  林之若放下手中的酒,默然半晌,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今天才真正明白,为什么从小到大,有很多人夸奖我,但却很少有人真正喜欢我;为什么爸爸做得越好,妈妈就越恨他。”她忽然抬头,冲傅青纶笑了笑:“其实,你是老鸹站在猪身上,看不见自家黑。你也不比我招人待见,只不过我是固执,你是骄傲罢了。”
  
  傅青纶低头想了想,自失地一笑:“的确。咱俩彼此彼此,同病相怜。”他举起自己的酒,和林之若碰了碰:“同为天涯沦落人,相逢原是曾相识!干杯。”
  
  林之若痛快地一饮而尽,叹道:“我们两个这么讨厌,本来活该孤独一世。不过,我们很幸运,碰上了唐馨孟繁星他们这些天性纯真的人。”
  
  傅青纶也感慨道:“唐馨的确很难得,有一颗真正的赤子之心,从来就不会去思量那些阴暗的念头。这样的人,在今天的世界上,比大熊猫都少见了。”
  
  林之若望着他,似笑非笑:“那你又不珍惜?”
  
  傅青纶叹了口气:“情之所衷,我也无可奈何。”
  
  林之若缓缓道:“你和我,从唐馨那里,一个得到了最美丽的爱情,一个得到了最宝贵的友情。你已经负了她,我无论如何,不能再对不起她了。”
  
  傅青纶明白她的意思,自知这是一个死结,索性不去想它,只是默然饮酒。
  
  室内一旦静默,对面卡拉OK的声音便分外清晰。一个女音正在唱电视剧“渴望”的主题歌,虽然没有怎么跑调,但是声音尖细颤抖,实在难听。
  
  林之若已经颇有醉意,加上本来乐感就差,倒也不甚在意,只是一口口喝酒。傅青纶皱着眉忍了一会儿,突然拿起筷子,敲着桌面,按拍高歌:
  
  “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
  亦真亦幻,难取舍。
  悲欢离合,都曾经有过;
  这样执着,究竟为什么?”
  
  他音色醇厚,舒展自如,立刻压住了原来的女音,较之毛阿敏的原唱,更多了几分慷慨悲昂。林之若停杯不饮,听他击节而歌:
  
  “漫漫人生路,上下求索。
  心中渴望,真诚的生活。
  
  谁能告诉我,是对还是错;
  问询南来北往的客…….”
  
  酒店里的女子唱完了,音乐已经换成了一个轻快的民歌,傅青纶还怔怔地拿着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之若笑道:“平时让你唱首歌,你矜持得厉害。原来你醉了,还有这等好处,不用人请,自己就唱。”
  
  傅青纶忽地又喝了一口酒,豪气干云地道:“人生几何,对酒当歌!”
  
  林之若伏在桌上,笑不可抑:“说得好。我也要唱。”她乘着酒兴,把自己能记得一点调子的,东一句西一句地哼了出来,也不管成不成曲。
  
  傅青纶听了一会儿,皱眉道:“真难听。你还是老实喝酒,听我给你唱罢。”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会员

本版积分规则

论坛地图|手机版|小黑屋|Archiver|颜色表|下载APP客户端|编织人生 ( ICP12028468-2 )

GMT+8, 2025-4-26 04:34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2021,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