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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梅宝

梦回大清-----上部、中部、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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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11 13:12:5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省南通市 电信
没等我完全直起身子来,德妃轻声说了句:“孩子,来,到我这儿来。”我身形一顿,有些愣地抬头向她看去,德妃已坐直了身子,一脸温和地笑看着我。
  一旁的那拉氏轻推了我一下,笑说:“妹妹怎么愣着,娘娘叫你呢。”
  我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正笑着的那拉氏,以及她身后表情各异的李氏、年氏和钮祜禄氏一眼,暗自在心里做了个深呼吸,就微笑着低头向阁子边走去。没走了几步就到了德妃跟前,心里正飞快地盘算着,要怎样开口,又应该是怎样的表情。可没等我盘算好,一只温暖的手就握了过来,不是很紧,却好像令人无法挣脱,我只觉得自己手臂上的肌肉不自觉地一硬,忙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
  “来,”德妃却仿佛一无所觉朝我微笑着,一脸的慈祥和蔼,“过来坐我身边儿。”她拍了拍身旁的垫子,我张了张嘴刚要推辞,德妃的手稍稍用了用力,我不敢挣脱,也只好顺势坐下。
  “娘娘……”我只觉得嘴巴干得很,嗫嚅着说了一句却又不知道怎样接下文,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时候德妃比康熙皇帝更让我害怕。正想着要如何开口以避免这样的尴尬,德妃突然伸了另一只手过来轻抚上了我的脸。我现在已经不是手臂僵硬而是全身僵硬了,只觉得她放在我脸上的手仿佛是一个又重又硬的碾子,缓缓地在我脸上碾过来碾过去。虽然大脑条件反射下所发出的命令是要对着她笑,微笑也好,傻笑也好,但我却不能确定自己的嘴角儿是否有努力去执行命令。
  德妃一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庞,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浑然不在意我甚是明显的僵硬。“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她突然开口,缓缓地说了这两句话,我心猛跳了两下,心知肚明德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些年德妃或许一直认为,我嫁给胤祥,多少跟她的那番警示有很大关系。只是她不明白,我是因为真心想嫁才嫁的。虽然自从来了这里,我谨小慎微尽力不露了半点儿言语我来自未来,也尽量以一个古人行为准则来生活,但心的自由我从不打算放弃,这会儿听着德妃仿佛有些感谢似的言语,心里不自禁地泛起一阵冷笑。
  我垂下了眼,掩住了眼底可能会映出的真实情感,恭敬地答道:“回娘娘的话,还好,也不算辛苦。”话听起来有些干巴巴的。
  “唔,那就好。”德妃点了点头,却不甚在意,她微微抿了抿嘴角儿,“准备婚事也是很麻烦的,规矩太多,偏又一样儿也不能少。”她笑着对一旁捧着茶盘走上来的那拉氏笑说了一句,又慢慢地收回了手。我心里不自禁一松,只觉得压力骤减。
  “娘娘说的是。”那拉氏笑答了一句。
  德妃伸手接过了那拉氏亲自捧过来的茶,一边儿用盖碗儿轻撇着茶叶沫子,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那胤祥对你可好?”我觉得自己的眼皮急速地跳了两下,不及多想德妃问这句话的意思,脑海中已自动地映出胤祥那张爽朗的笑脸。
  我情不自禁地窝心一笑,过了会儿才想起来还没有回答德妃的问题,赶紧抬头向她看去,扯了个笑容正要张口说些什么,却看见德妃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起来,眼里也透着两分愉悦,与方才的笑容大不相同。
  “娘娘,看来十三弟疼媳妇儿疼得紧,您就放心吧,看妹妹那一脸的甜意,还用她答吗?”一旁的那拉氏笑谑了一句。
  下面的李氏也赔笑着说:“就是,看鱼宁妹妹的样子就知道了。”她顿了顿,又说了句,“妹妹真是个有福之人,你们说是吧?”她轻推了推站在她身旁的钮祜禄氏一下,钮祜禄氏不善言辞,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年氏虽也笑着,只装作没听见,嘴角儿却不以为然地拧了下,又拿着手帕子轻沾了沾唇边儿做掩饰。
  我应景地摆出了一副娇羞的笑脸,任凭她们打趣,心里却明白种种做戏的言词和表情根本瞒不过眼前那些女人的眼睛,就更不用说德妃了。只有方才我想起胤祥时的笑容,才是这屋里到目前为止唯一的一个真实表情吧,也正是因为这个表情,才让德妃和四福晋松了一口气。
  “妹妹,你也尝尝这参茶。”那拉氏微笑着也捧了一碗茶给我,我忙站起身来恭敬地接了过去,道了声生受。烟雾缭绕中,一抹人参特有的药味儿传了出来。
  我撇了撇沫子,刚端到嘴边想喝,年氏娇笑着说了句:“娘娘还真是疼新媳妇儿,这茶是皇上赏的,前儿拿了来,娘娘今儿才喝,就赏了鱼宁妹妹。”我一愣,眼角儿却不经意看到德妃拿着碗盖儿的手顿了顿,那拉氏却是一副有些恼怒却不得发作的样子,只是尴尬地抿嘴笑了笑,我脑海中不期然地想起方才瑞宽说的话,“不要……”
  手里这杯参茶转眼变成了烫手山芋,不论好与不好,我都不想喝却又不能不喝。我装模作样地吹沫子、撇渣子地拖时间,可再折腾下去茶就凉了。一旁的德妃并不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品着茶,那拉氏也转了头去和李氏她们说起了家常。
  我将脸埋入烟雾中,心里仔细想了想,不管怎样,也得作势喝一口。我慢慢地将茶放在了嘴边,咬了咬牙,正要喝,门口太监的尖厉嗓音响了起来,我第一次觉得这种声音如此悦耳,“回娘娘,十三阿哥给您请安来了!”
  屋里突然一下子安静了起来,一抬头,就看着一旁的那拉氏对我笑说了一句:“这十三弟来得可还真快呢。”我笑了笑没说话,只是顺势把茶杯很自然地放在了一边,站起身来等着胤祥进来,忽然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
  德妃将手里的茶杯递给了那拉氏,又缓缓地坐直了身子,她轻微地咳嗽了两声,“快让他进来吧。”小太监应了一声。
  没过一会儿,就听门外的脚步声响起,帘子一挑,胤祥一偏身儿进了来。心脏猛跳了两下,我只觉得脸上有些烧,手心儿汗渍渍的,还在不停地抖。胤祥进门来却没先看我,而是笑着快走两步,一撩前襟儿跪了下去,朗声说:“胤祥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说完磕了一个头,又笑说,“四哥在皇上那儿呢,他过一会儿子就过来给娘娘请安。”
  德妃一脸的笑容,忙伸手虚扶,“快起来,你这孩子,这儿又没外人,行这大礼做什么。荣琳,快让老十三起来。”德妃笑着对那拉氏说了一句。
  那拉氏忙笑着答应了,往胤祥跟前走了两步,看胤祥笑着还要给她打千儿行礼,赶紧伸手拦了一把,笑说:“往常十三弟可没这么多规矩,今儿是怎么了?”
  胤祥朗然一笑,“这回多亏了娘娘还有四嫂帮我张罗,我给你们请安行大礼那是应当的。”
  “嗤!”德妃轻笑了一声,“原来是为这,看来要不是帮你娶了媳妇儿来,咱们还等不来你这大礼了。”一屋子女人都笑了起来,胤祥也混不在意地嬉笑了两句。
  “好了,去和你媳妇儿坐吧,咱娘俩儿也好久没像现在这样说说闲话儿了,一天从早到晚的你们都忙,倒不似那时候……”德妃话音一顿,又听她说,“去,叫人备桌席来,这眼瞅着快晌午了,你们就都在这儿用吧。”屋里众人忙赔笑答应了。
  我低垂着眼站在德妃的身边,眼看着一双天青皂面的靴子出现在了眼前,我只觉得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地盯住了我们,如芒刺在背。稳了稳情绪,我轻轻福下身去,“给爷请安,爷吉安。”一只大手迅速地扶了过来,牢牢地握住了我的手腕,又热,又紧。
  我只觉得手腕上紧得都有些痛了,隐隐一丝颤抖沿着手腕一直蜿蜒到我心里,我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嘴角儿,原本以为是自己还在紧张,可过了会才发现竟是胤祥的手在抖,很轻,很轻,那感觉却万分的清晰,那丝颤抖仿佛一根细细的钓鱼线,用力地系在了我的心上……
  下意识地抬眼看了胤祥一眼,他脸色不是很好,虽然脸庞修饰得很洁净,但看着就有一股隐不住的疲惫感觉,而那双乌黑眸珠之中的千言万语只化为了两个字,心疼……被那样的眼光看着,只觉得眼底不禁一阵热流涌动,眼前顿时有些模糊,我忙低头闭了眼,努力地想把这股泪意憋回去。
  耳边传来年氏一声娇笑,“娘娘您瞅瞅,这新婚燕尔的就是不一样,这才几个时辰没见,就这么分不开的。”
  那拉氏也笑说:“就是,十三弟,快和你媳妇儿坐下吧,娘娘还等着和你说话儿呢,再说以后日子还长,要看多久有不成的。”众人一阵笑声。
  胤祥一转头笑说:“古人不是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我们也有小半日不见了,这里外里就一年半了,见着了亲热些也不算过吧,嫂子。”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李氏、钮祜禄氏拿着帕子捂着嘴,年氏听了想笑,可看了我一眼又不想笑,表情瞅着不禁有些怪异。“咳咳——”德妃笑得咳嗽了起来,那拉氏边笑边在一旁给她轻捶着。
  “好了,好了,听你胡扯,你的脸皮厚,这儿还有你媳妇呢,还不快坐下说话。”德妃微喘着笑说了一句,又轻轻拍了拍那拉氏的手,冲她朝自己身边点了点头。那拉氏抿嘴一笑,就拿捏着挨着德妃坐了下来,眼底下隐隐有两分得意,底下还站着的女人们眼中都迅速地滑过了些什么,可再仔细看,却还都是一脸温婉恭谦的笑容。
  胤祥笑答了一声,就拉我坐在了右边的软榻上。我原不想和他坐得那么近,可胤祥的手却如同铜浇铁铸一般,偷偷用力往外扯了扯却没拽动,感受着屋里各人若有似无的窥视目光,我心一横,贴着他就坐了下来,摆出一副低眉顺目的羞涩状。
  “前儿听老十四说,吃过那药后,娘娘的咳嗽已经好些了,今儿看着仿佛还有些不自在似的。”胤祥恭声问了一句。
  “我感觉好多了,你也知道,这是老毛病了,一过冬就犯,过了春分就好了。”德妃说着又拿手帕子掩住嘴轻咳了一声,那拉氏刚想站起身,李氏已捧了一碗盖茶过来,递给了那拉氏。那拉氏接了过来,轻轻地撇了撇沫子,这才恭敬地递给德妃。德妃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又笑说,“我听老十四说了,那止咳散是你寻来的,药效还算不错了。”
  胤祥一笑道:“娘娘若是觉得好,回头再让人送来,配药的东西也不是什么贵的,性力好是正经。”
  “也不急,我这儿还有呢。”德妃随意地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儿,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熟悉她习惯的我一看就知道她心里有话,正在合计着该怎么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情不自禁地去看了方才放在一旁的那碗参茶一眼,忍不住微微皱了眉头。
  “嗯哼,老十三……”德妃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一个太监掀了帘子进了来,“回主子,席面已经备齐了,都放在耳房了。”德妃停了停,又向众人一笑,“这时辰过得可真快,既然不早了,就不等老四了,咱们还是先用饭吧。对了,吴安,去把上个月山西府进上的汾酒拿一瓶来。”
  “喳,奴才知道了。”小太监打了千儿,退出了屋子。
  看德妃站起身来,那拉氏忙伸手扶了德妃往外走,李氏她们也都跟在身后伺候着。德妃对胤祥笑说:“我虽喝不了,看着你喝也是高兴的。可惜老十四不在,没人陪你,你四哥也不怎么喝酒,醉了也不妨,回去放倒了头睡,横竖这几天皇上也免了你公务了,唔。”
  胤祥一笑,“既然娘娘今儿这么有兴致,那儿子可就放肆了。”
  德妃笑着扶着那拉氏的手往耳房走去,一干人等也都伺候着去了。我往前刚要迈步,就被一股大力扯了回来,一个又湿又热又重的吻压了过来,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人已被胤祥紧紧地搂在了怀里,一股股热气喷在我耳边,“小薇——”胤祥极低地唤了我一声。
  我只觉得有些腿软,方才退去的泪水又退而复回,我忙吸了吸鼻子,只觉得心里头有千言万语,一时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憋了半晌,只在他怀里闷声说了一句:“我没事儿,你放心吧。”
  胤祥稍微放松了些,低头打量我,眼中已有了喜悦,却与方才和德妃她们说笑时的笑意盈盈不同,眼睛也有些湿润过后的清亮。我不禁一笑,轻声说:“看来这回被你抢了先了。”胤祥微微一怔,眼里打着问号。我示意他低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说起来咱俩每次分开再见面,都是得哭的,一般都是我来,只是这回我还没开始,你好像倒先……”
  “嗤——”胤祥轻笑了一声,“我又不是女人,哭什么,那是……”
  我嘻嘻一笑,“我明白,那只是沙子进了眼。”
  “哈哈!”胤祥大声笑了出来,吓了我一跳,忙伸手去捂他的嘴。胤祥笑着伸手握了我的手,正要说话,方才那个小太监掀了帘子探了个头进来,看见我们正靠在一块儿,吓得忙缩回了头去。我把手抽了回来,瞥了胤祥一眼,低声说了句:“有话回家再说吧。”胤祥挑眉一笑,又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就往外走去,我跟在了他身后。
  一出门口,看见那小太监正目不斜视站在门外伺候着,仿佛刚才什么也没看见似的。见我们出来,他忙恭敬地引着我们往耳房走去。一进门不免又被这些个女人嬉笑了一番。胤祥脸皮厚,这样的玩笑话自然不在乎,我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原来也不薄,这脸红还是生生憋出来的,心里不免有了几分惶惑,生怕自己以后会不会变成了个厚颜的女人。
  胤祥挨着德妃坐,原本让我坐在她另一边,我连忙推辞,最后还是挨着胤祥坐了下来。德妃左侧的位子空着,那拉氏只是坐在了空位的旁边,李氏她们顺次坐了,我知道那位子是留给四爷的。
  钮祜禄氏在有意无意的安排下正好挨着我坐,那边胤祥在给德妃敬酒,又说笑话,我也借机跟钮祜禄氏谈了两句,这才知道十四阿哥带着家人都出城了,说是去行猎。我心里想了想,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去打猎,但是这会去搜寻我的工作,八爷、九爷应该不会让他去做,可是那个佟希福……
  “鱼宁妹妹。”钮祜禄氏轻唤了我一声。
  “啊?”我偏了头看她。
  “你怎么不吃呀,是不是不合你胃口呀?”钮祜禄氏笑问了我一句。
  “没有,可能是早上吃得太饱了。”我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最近可能是奔波劳累,又或对蒙汗药有过敏反应,我的胃口一直不是太好,现在满桌的美酒佳肴,却提不起我半点儿兴趣来。
  “你看,娘娘今儿看起来还真高兴呢。”钮祜禄氏薄薄地抿了一口酒,又对我笑说。我应和地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这看起来很高兴和确实很高兴,它们之间的距离恐怕有从北京故宫到沈阳故宫那么远吧……
  正想着,却听年氏笑说了一句:“这新人是不是得喝个交杯酒呀什么的?这回的婚事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一切从简,我们也都没能去凑个热闹。”她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七个人里倒有一大半都变了脸色。
  那拉氏偷偷看了眼德妃那古井无波的脸色,又看了眼胤祥,微微皱了眉头。正想开口,胤祥朗笑了一声,站起身来,“侧福晋说的是,怎么着我们也得跟娘娘和各位嫂子敬个酒。”他低头对我使了个眼色,我忙站起身来,捧起了自己跟前的那杯没动过的酒。胤祥举起酒杯,朗声说,“那我们就先干为敬了。”说完与我碰了碰杯,他自己一仰头喝了下去。我拿到嘴边,汾酒那沉重的酒曲味道扑面而来,我忍不住一阵恶心。可箭在弦上,好在杯里的酒倒得不多,我咽了口干沫,一扬酒杯,就把那半杯酒生咽了下去,抹了抹嘴,我慢慢地坐下身去。耳边听着胤祥跟德妃她们又说笑了句什么,众人复又大笑了出来,我虽没听清,却也只是随着干笑,只觉得胃里烧烧的。
  钮祜禄氏可能看我一直没怎么吃东西,又喝了这半杯酒下去,怕我不舒服,忙给我夹了一筷子糟鸭脯放到我碟子里,“妹妹,吃点儿吧,垫垫胃也是好的。”
  我勉强一笑,“谢谢姐姐了。”
  虽然不想吃,可胃里确实不舒服,我夹起了那块鸭子,刚要送入嘴里,一股子油腥味飘进了鼻端,我忍不住干呕了一下,忙把筷子放下,用手帕掩饰地擦擦嘴。只觉得一股股难受的感觉往胸口顶去,门口进来个小太监回了句什么,我都没听清。
  “宁儿,你怎么了?”胤祥低了头过来轻声问了一句。
  屋里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起来,顾不得别人,我看着胤祥有些担忧的眼,正想安慰地笑笑,可那股恶心的感觉却猛地顶了上来,我忙站起身子,向外跑去。
  “宁儿!”
  “妹妹。”
  身后一片呼喝声,我也顾不得许多,伸手正要去掀帘子,帘子却从外面被掀开了,一个人影儿一闪,我心里一怔想停却已来不及,人就这么一头撞了过去。
  被人这么一碰,那股子难受的感觉再也忍耐不住,我“哇”地一下干吐了起来,那人却一把扶住了我。我一天没吃东西,只是吐了些清水出来,全都溅在了那人的衣襟儿上,身后的惊呼声和桌椅碰撞的声音交杂了在一起……
  吐过之后觉得舒服些了,我用袖子擦着嘴,一边喃喃地道歉:“真是对不住了,我……”
  正想抬头,却听见身后的年氏喊了一声:“哎哟,爷,您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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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11 13:13:1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省南通市 电信
新生

  第十章
  年氏那声呼唤之后,屋里一下子安静了起来,我觉得自己的脊椎仿佛被急冻了一下,动也不能动,隐约间似乎都能听到关节间“嘎巴嘎巴”的声响。一时间连想吐的感觉都没有了,只有手指僵硬地攥紧了方才下意识抓住的那片衣袖,而四爷身上那淡淡的佛香味道却在不经意间缠绕了过来……
  过了一会儿,“宁儿?”胤祥在我身后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却有些堵塞之意。
  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猛地惊醒过来,这才发觉屋里静得有些吓人,不用抬头我也猜得出众人现在脸上的表情和心里的盘算,脑子飞快地转了转,“哇”的一声,我又吐了起来,不过这回却是实实在在的“干呕”了。我的呕吐声仿佛是一个解咒的冲锋号,屋里原本僵直无声的人们又都活动了起来。
  就听见德妃一边吩咐人去给四爷取衣裳,一边又命人去宣太医,身后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响起。一双温暖有力的手臂先环了过来,我借机松了手,依入了胤祥怀中;不知谁递了块手帕子给我,我顺势接过来捂住了嘴。一转眼间,看见那双修长的手在空中停了停,就缓缓地收了回去,身旁一阵香风掠过,年氏和李氏已靠了过去,半蹲下身要去帮四爷收拾。
  四爷站起身来,挥退了一旁的李氏和年氏,略躬了躬身,“娘娘,恕儿子失仪,先换了衣裳再来给您请安。”四爷慢声说了一句,音调一如既往的低缓却吐字清晰。
  “快去吧,那西屋里暖和,穿得单薄些也不妨事儿,去那儿换吧。”德妃温和地说了一句,语调中透着关心。
  “是。”四爷应了一句。一旁的那拉氏只吩咐了李氏、年氏两句,自己却留在了这里,钮祜禄氏也没动。眼看着四爷脚步欲往西偏房走去,不知为什么又顿了顿,这才往外走,李氏她们忙带着丫头跟了出去。我别转了眼。
  见我干呕不止,胤祥一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部,嘴里一边喃喃念叨些“别这么用力,轻点儿……好了,好了,没事儿了……”等等这样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可听起来却很熨帖的话。
  真的呕吐固然是件难受的事情,可假装呕吐也好不到哪里去,本来就觉得不舒服,又这么折腾一下子,不一会儿我就觉得脸上热得厉害,嗓子也干烧了起来。
  “还愣着看什么,快去外头寻了翠云,让她去取我备用的衣裳来,她知道放在哪儿了。”那拉氏有些焦急的嗓音响了起来,一个小太监忙着答应了去了。
  再吐下去就真成了表演了,若不是有方才的真吐垫底,估计这些人尖子们,早就看了出来,反正现在众人的注意力都已经分散开来,气氛已不若方才诡异,我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又做了两个深呼吸,就抬起头来想说话。
  一抬头正对上胤祥满是担忧的眼,英挺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见我看他,他却迅速放松了表情,安慰地冲我笑了笑,“这会子觉得怎么样?”说完又扯了袖子,来擦我额头上的汗。
  我咧了咧嘴,“好些了,许是早上吃的不合适了,你别担心。”话一出口,这才觉得嘴里一股呕吐过后的恶心味道。
  “妹妹,给,快漱漱吧。”钮祜禄氏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一盅子茶来,这会儿子得了空,忙给我递了过来。我赶紧说了声多谢,没等我伸手,胤祥早接了过来,先试了试温度,这才送到我唇边。我忍不住微笑了一下,才凑了过去漱了几口,早有那机灵的丫头,捧了痰盂儿伺候在一边。
  我刚把手里的茶杯递出去,胤祥已不管不顾地一把将我抱了起来,快走了两步,将我放在了紧里头的暖榻子上。德妃本坐在桌旁,见状也不禁一愣。原本我正不舒服,也没想那么多,可胤祥一起开身子,我的目光与德妃对个正着,我脸一红,心里却一冷,德妃看了看我,又看了胤祥一眼,只微微笑了笑。
  “福晋,衣裳奴婢已经取来了。”一个丫头的声音响了起来,钮祜禄氏忙走了上去,伸手接了过来。
  那拉氏转了身对正偏身坐在我旁边的胤祥笑说:“妹妹的衣裳也弄脏了些,一会儿太医就过来了,看着也不好,再说穿着也别扭,不如先换了干净的才是。”那拉氏顿了顿,又对德妃赔笑说,“娘娘,横竖这饭在这儿是用不成了,不如您先回东暖阁,让十三弟陪着您先说说话儿,他一个男人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
  德妃微笑着点了点头,胤祥低头看了看我,我眨了眨眼示意无妨,他一笑,这才起身来对那拉氏略躬了躬身,“还是四嫂您想得周道,那就麻烦您了。”
  那拉氏抿嘴一笑,“十三弟你还跟我客气什么。”
  德妃站起身来,对我温声说了一句:“小心别再受风了,一会儿再来和我说话。”我忙低头恭声答应了。
  胤祥扶着德妃往外走去,临了又回头看了我一眼,这才去了。那拉氏和钮祜禄氏带着丫头们上来帮我收拾,屋里的空气中还漂浮着呕吐过后的味道,虽说我只吐了些清水出来,可毕竟不太好闻,我喃喃地道歉了几句。
  钮祜禄氏扑哧一笑,“妹妹可别太客气了,怎么跟十三爷一个样子。”
  那拉氏一边我帮收拾一边笑说:“这才是夫妻呢,自然什么都一样的。”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我也干笑了两声。
  快弄完了的时候,德妃派个丫头过来传话,说是收拾好了就赶紧回东暖阁,一来那里暖和,二来娘娘不放心,要亲自看太医诊脉。那拉氏忙站起身来答应了。过去的女人穿穿戴戴的实在麻烦,饶是弄得简单,也还折腾了一会儿。
  那拉氏原本还要找两个小太监抱了我过去,我忙推却了,只说自己已经好多了,那拉氏也没再坚持,只是和钮祜禄氏一边一个扶了我出门。我原本想拒绝,可仔细想想,不管她们是真的关心我还是只是做给他看的,总比那两个压根不管我的要好些,因此也就“弱不禁风”地任她们扶了我出去。
  刚走到门口,已经有小太监来回,太医已经候着了,四爷和十三爷正陪着德妃。他话音刚落,就听里面传来年氏的一阵笑声。我倒还好,那拉氏和钮祜禄氏却同时皱了眉头,又都状似不在意地瞅了我一眼,我只当做不知道。没走了两步,正要上台阶,听着里面的德妃说了句什么,听不大清,只听年氏玩笑着回了一句:“娘娘,您别太着急,肯定没什么大毛病,这女人吐了,除了肠胃不适就是有喜了,这才成婚,总不会是鱼宁妹妹她……”
  她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一个茶碗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我也不禁愣住了,她说什么,有喜……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猛一听这消息仿佛是在说别人,心里感觉一片空白,我嫁给胤祥已经多年了,从无任何消息。虽然一开始我并不想要什么孩子,总觉得自己的出现如同一场梦,私心里不想有着太多的牵绊,而当后来真的想要的时候,却也没有什么结果,也不是不曾胡思乱想过,自己是否也如同项少龙般,于时空转换间出了什么问题……
  “妹妹,咱们先进去吧,你刚才好些,别又吹了风。”身旁的那拉氏轻声说了一句,语气里却有了几分心不在焉。我扭头看了她一眼,她略冲我笑了笑,就率先抬脚往屋里走去,只是眼中有着掩不住的思疑揣测,脸上表情虽还镇定,可却连扶着我走都忘了,门口守着的小太监忙得掀起了门帘儿。
  倒是一旁的钮祜禄氏默默无声地站立了一会儿之后,继续扶着我往上走。我心里一时间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是下意识地转头想对她笑笑,以示感谢,却看见她正低着头,眼光却仿佛放在了我的腹部。
  一进门,就觉得屋里的空气仿佛是一锅放了太多调料的高汤,又热又黏,五味杂陈。方才进了门去的那拉氏正赔笑着跟德妃说,我已经好些了云云。钮祜禄氏放开了手,只默默地行了个礼,就自走到李氏、年氏身旁,侍立站好。
  我还来不及去看众人的表情,德妃已暖声问道:“怎么样,你这会儿子可觉得好了些?”
  我忙福下身去,“回娘娘的话,已然好多了,方才真是失礼了,扰了娘娘的席。”
  德妃轻咳了一声,“你这孩子,快起来,人都不舒服了,还在乎这些,来,过来给我瞧瞧。”
  “是。”我应了一声,正要站起身往前走,一阵虚弱猛地袭上了膝头,身体不禁一晃,一个人影儿罩了过来,胤祥的大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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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11 13:13:3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省南通市 电信
“宁儿,小心些。”胤祥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努力克制着什么,手热得如同着了火,我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眼眶一阵酸热。若说方才听年氏那样信口一说,我还只是有些惊疑不定,那现在我宁愿被人说婚前不检点,也希望她所说的是真的。
  没走两步就到了德妃坐着的暖炕前,胤祥小心翼翼地让我坐好,又有些手足无措地想帮我整理,可手伸了伸终还是克制着缩了回去。他转身往一旁的太师椅走去,我顺势看了一眼,一双天青色的麂皮靴子瞬时映了眼帘,胤祥的脚停在了那双靴子旁边,他一撩衣襟儿坐下了。我不露痕迹地转回了眼,稍稍吸了吸鼻子,这才抬头看向德妃,心里不禁一激灵,可又强自镇定地与德妃对视。她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缓缓垂下目光瞟了一眼我的腹部,又抬眼看向我的脸。虽然是在看我,可她眼中却有些迷离,仿佛一时间陷入了对过去什么事情的回忆中去了。
  对于德妃,一直有一份隐隐的畏惧存在于我心底,我对这个看似温和的女人,向来是能躲就躲。可方才胤祥的表情却给了很大的勇气,我的手情不自禁地放在了肚子上,背脊却挺得越发地直了。
  屋里众人也都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种种揣测的目光,像X光机一样,在我周身扫描着。估计年氏方才那番自以为是的笑话也都把她们惊到了,在这些女人眼中,我大概就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虽然我自己对于能不能的问题,也一直怀疑着,但我并不在乎。可方才那拉氏、钮祜禄氏还有德妃的眼光、表情才让我切身体会了,胤祥这些年所受的压力和闲话,心里不禁泛起类似于委屈的情绪,眼眶也越发地热了起来。
  德妃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眼神也渐渐恢复了清明,正与我的目光一对,她明显地微微一愣。我虽不知道自己目光里到底包含了些什么,但是为胤祥心疼的感觉超越了一切,我直直地看着德妃,脸上虽恭敬,眼光却毫不退让。
  屋里越发安静了起来,就这么过了会儿,德妃突然微微一笑,表情有些无奈又仿佛有些怜惜,只是看起来朦朦胧胧的,恍若罩了一层薄雾,并不真实。我情不自禁地怔了怔,眼看着她慢慢伸出手来拽过了我的手,手指有些冰凉,不紧却令人不敢挣脱地握了起来。她用另一只手在我手背轻拍了两下,突然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你这孩子,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我低低地吸了一口气,不禁有些惊讶,除了康熙皇帝与我那次密谈之外,德妃是第一个表现出在跟“茗薇”说话的人。底下也隐约传来了一丝抽气声,我偏了眼去看,却看见了那拉氏因为某些事情吃惊而张大的眼,她正有些呆愣地看着德妃。
  我忍不住眯了眼,可没等我再细看,她表情一滞已迅速地低下头去,只是拿手帕子掩饰地沾了沾唇边儿。我不经意却快速地调转了眼,正好看到德妃从那拉氏身上收回的目光,眼底的压力一如她同我“谈心”的那次,我忍不住手心一凉,冒了些虚汗出来。
  德妃表情如常,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手还是牢牢地握着我的。她正要开口,门口帘子一掀,一个中年太监走了进来,一个千儿打下去,“奴才何义给德主子请安,太医已经候着了,您看……”
  德妃点了点头,“起来吧,今儿是哪位太医当值呀?”
  那太监一躬身,“回主子话,是太医院医正林德清。”
  “唔。”德妃挥了挥手,“你去让他来吧。”又回头对我笑说,“宁儿,先让丫头们扶了你去里屋。”她顿了顿,又说,“不管怎样,看看总是好的,嗯?”
  我一低头,低声应了句:“是。”心里却想着,不管怎样吗……
  一旁的丫头们早已走了过来,伸手扶了我往里屋走去。胤祥身子一动也想跟上来。我对他笑了笑,示意无妨。胤祥一顿,想了想,就对我暖暖一笑,又坐了回去。可身后那道炙热的视线直到门帘放下,仿佛还紧紧地贴附在我身上,至于另一道……我微用力地摇了摇头,让自己不再去想。一旁的丫头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却也不敢多问,只是伺候着我躺好,又放下了帘子。
  就听着屋外的德妃让那拉氏她们去另一旁的耳室先回避一下。虽然这是规矩,可经过方才那一阵,我隐隐觉得德妃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一个跟我来之前完全不同的决定,方才那拉氏的表情也说明了一些……只是不知道这决定对于我而言,是好是坏罢了。
  听着屋外窸窸窣窣的一阵衣物摩擦的声音响过,想必那拉氏她们已经都退下了,不管她们心里怎么想,显而易见的是德妃不想让她们知道看诊的结果。
  “臣,林德清给德主子、四爷、十三爷请安。”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听起来有些耳生,过了这么些年,想必太医院的医正也换过好几茬儿了。
  “林太医,快请起,这也有些日子不见了,上次你开的方子我都照服了,感觉好多了。”德妃温和地说了一句。那林太医忙自谦了两句。德妃笑说,“既然这样,你就先去诊脉吧,有什么结果,立刻来告诉我。”说完就使唤人带他进来给我诊脉。
  丫头们把我的手从帘帐里拿了出来,又用帕子盖了,这才有几只手指轻轻地按在了我的脉络上。我心里也不免有了几分紧张,只听林太医在帐外恭敬地笑说:“夫人不要紧张,放松才好,不然脉象乱了,臣下不好诊治。”
  我忙深呼吸了两下,稳定了一下,轻声说:“那麻烦您了。”林太医忙道不敢,又细细地切起脉来。我仰望着帐顶,心里不停地默念着九九乘法表,让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这么诊了一会,林太医又要求换只手。一番折腾之后,太医大人又细细地号了一遍脉。就在我不知道背了几遍九九八十一的时候,他突然收了手。我心猛跳了一下,嘴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问出来,只是任凭丫头们把我的袖口挽好,又放回了帐里。
  耳听着林太医的脚步声往正屋走去,我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只听他刚说了一句:“回娘娘的话……”
  “林太医!”德妃轻喝了一声,那屋里立刻没了声音,我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再用力竖的话,恐怕就会掉下来了,可还是什么也听不见。
  “呼——”我长出了一口气,算了,不想了,爱谁谁吧……摊开了手臂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床上,心里拼命地让自己想些别的事情,可滑过脑海的还是……
  “刷”的一声,帘帐突然被扯了开来,日头一下子照了进来。我眼前一刺,忍不住用手遮住了眼,“怎么回事儿……”话还没说完,人已被一股大力拉进了一个怀抱中,我大吃一惊下意识地想挣扎,可那熟悉的体味立刻就飘入了鼻中。我手一顿,顾不得被晃得金星乱冒的眼,忙抱住了胤祥,只感觉到他的头深深地埋入了我的颈窝,“胤祥,怎么了,你……”我话没说完就顿住了,因为一股热流正顺着我的脖颈淌了下来……
  我顿了顿,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地拍着胤祥的背部,他却只是密密地拢着我,头埋在我肩膀也不说话。我心里隐隐地猜到了是为什么,一时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有一种好像突然中了大奖,却被告知在这段时间,中了奖要拿百分之九十去交税的感觉。时机好像不太对。
  屋里的气氛却很安逸,只有一个自鸣钟发出“咔嗒咔嗒”的摇摆声,窗外的阳光薄薄的洒了进来,外屋也是一声不闻。我也不想说什么,只觉得上次这样拍抚着胤祥的时候,好像还是十几年前,他跟人干架的那个夜晚,那晚我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就是全部吧,想到这儿不由得心里一阵温暖。
  感觉着胤祥好像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却还是不抬头,我不禁猜测着他是不是因为方才太过激动而不好意思抬头看我,可不管他好不好意思,我的肩膀已经有些承受不住了。我翻了翻眼皮,笑说:“你最好是有什么好消息告诉我,也不枉费我温柔地拍了你这么久。”
  胤祥“哧”地一笑,一股热气直直地喷进了我脖领子,我情不自禁地扭了扭脖子,他顺势抬起了头,手略微放松却依然环着我,笑问了一句:“要不是好事儿,你又怎样呢?”
  我装作不在意地看了他一眼,还好,虽然眼圈有些微红,但眼里的神采却是我从没见过的,有着满足,有着喜悦,还有着更多的骄傲。我心里不禁叹息了一声,我们那次大婚的晚上,胤祥也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却没有这样骄傲的感觉,也许一个再出色的男人终还是需要儿女来证明他的“骄傲”吧,至少在这个朝代……
  虽然心里各种念头儿翻搅着,我嘴里却只是笑着说:“要是不好,那就捶,虽然拍了半天已经有些累了,但这点子力气还是有的。”胤祥咧嘴一笑,没说话,只是又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起我来。
  被他看得有些毛,我咽了口干沫,刚要张口,胤祥突然伸长了手臂,一只大手就那么轻轻地覆在了我的腹部。感觉好像暖暖的,我下意识地去看他的手,他凑在我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两个月了。”我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了心头,烫得仿佛心都疼了,眼泪却刷地一下流了下来。
  虽然方才已经猜到了,可现在亲耳听到,感觉是那么的不同。我不想哭,却仿佛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变成了眼泪,就这样不停地流淌着。胤祥拿手帕子擦了又擦,见还是止不住,干脆将手帕扔到一边儿,反过手来轻拍着我,嘴里又习惯性地开始嘟哝着一些言不及义的安慰之语。
  泪眼蒙眬中,看着胤祥温柔的脸,温暖的眼,还有那轻柔的拍抚,我突然明白了过来,自己这么多的眼泪,是在替他流着。这么多年,胤祥心里一定有太多哭不出来,又不能哭的眼泪了吧……
  当我在胤祥的肩头开始打嗝的时候,他的外衣已经被我的眼泪浸透了,有多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哭过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放纵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也变成了一种奢侈。
  一块手帕递了过来,看着胤祥的笑脸,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伸手接过来抹了抹脸,又擤了擤鼻涕。
  胤祥低笑着问了一句:“要不要洗把脸?”
  我忙摇了摇头,“不要,叫人笑话。”他轻笑了两声,也没再坚持。哭过之后,心里也清爽了起来,眼下能想到的问题立刻冒了出来,我忍不住转头往外屋看了一眼。
  没等我说话,胤祥已在我耳边轻声说:“你放心,娘娘既肯在她屋里找太医来诊脉,心里自然有数儿,更何况,原本叫的不是这个太医。”我一怔,转过眼来看向胤祥,他翘了翘嘴角儿,眼里闪过了些什么,又低声说,“方才娘娘见你吐得这样厉害,就打发了人,专门请的这个太医来,这姓林的做了医正,可是四哥保举的。”
  “唔——”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脸上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一时间也想不清这之间的利害关系,或者说不想去深想。
  “嗯哼!”屋外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咳嗽,我立刻就听出是德妃的声音,虽然她一直都有痰症,但这声听起来实在是刻意无比。
  胤祥也站起身来,对我做了个安抚的眼神,我点了点头,他转身往屋外走去。听着屋外传来了低声交谈的声音,我也没有刻意去听,心里头已压了太多的事儿,不想再去猜东想西的,眼神却情不自禁地落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孩子吗……
  门口帘子一动,一个人低头走了进来,我没抬头,只是缓缓地做了个深呼吸,心知肚明德妃一定会跟我说些什么的。一抹冷笑情不自禁地浮上了嘴角儿,又忍不住摸了摸肚子,定了定神,才以一种可以称之为毅然的表情抬起头来向她看去……
  一双乌眸却正正地撞进了我的视线,“啊!”我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四爷踱了两步,负手站立在了窗边,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从头到脚扫视了我一遍,眼光又落回了我的脸上,冷静的眼,平淡的脸,被遮挡住的日光,在他脸上折射下了不明的阴影……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他的思绪仿佛并不在眼前,而是飘摇在一个我已无法触及的地方。
  屋里安静得好像连呼吸声都听不到,我低垂下眼睫,没有勇气也没有力气再去与他对视。四爷的存在对于我而言,就像一道膝上的伤口,不论表面的皮肤看起来恢复得有多平滑,可一遇到阴天下雨或疲劳的时候,内在的伤处总是会隐隐作痛,而且会这样伴随一生。
  午后的阳光渐渐西移,离床榻不远处,四爷的身影被拉得有些歪斜,我下意识地盯着那道影子,看着它被拉得越来越长,也仿佛离我越来越远……
  “太医嘱咐过了,你要多休息。”四爷那冷静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我微微偏了脸,不想去看他,只觉得自己的嘴唇儿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你身子太虚,心血太亏,太医已开了方子出来,切记按时服用……”听着四爷干巴巴地转述,我心里突然泛起一种奇怪的预感,仿佛这是一种告别,以后很难再有相见的感觉了。
  按理说他不应该出现在这儿,这些泛泛的医嘱,不论谁来告诉我也用不着四爷他亲自……思绪翻转间,也不知道他说了多久,我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向立在窗边的四爷,这才发现他已停了口。光影摇曳间,四爷的表情有些模糊,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想看清楚。
  四爷突然往前跨了一步,他身后的原被挡住的日光一下子刺了过来,我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一下,眼睛猛地受了刺激,只觉得一些光点不停地在眼前飞舞,不禁伸出手去揉了揉。
  我努力地想睁大眼睛看清楚,可满眼的光影却让四爷的表情在我眼中依然模糊,恍惚中只看到了一双仿佛如海浪拍岸般翻腾着万千情绪的眸子。隐约间一只修长的手抬了起来,微张的手指隔着空气顺着我脸部的轮廓,缓缓地滑了下去,一瞬间,我仿佛感觉那冰凉的手指,就在我颊边掠过……
  我用力地眨了眨眼,再睁开,眼前的图像仿佛是被拍打过的电视机,嘈杂的雪花一下子变得万分清晰。四爷看向门外的眼,以及那淡淡的表情,都清楚地定格在我眼中,而方才那样的火热情绪好像从没出现过似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耳边却传来一句再淡漠不过的吩咐:“不管怎样,你好自为之吧。”
  我一怔,还来不及说什么,四爷已转身向屋外走去。眼看他伸手要去掀门帘,却半截停住了,“我定会……”四爷突然极低地喃语了一句什么。一个念头突然电光火石般地劈进我心里,尽管脑子里还有些混乱,我猛地打断了他的话,嘴里恭敬却也淡漠地说了一声:“谢四爷关心,鱼宁恭送四爷。”声音清晰稳定。
  四爷背脊硬了硬,微微地侧了头,却终没有回过头来再看我一眼,就这么站了一会儿,一掀帘子迈步走了出去。
  门帘儿飘落的瞬间,德妃端坐在外屋暖榻上那有些单薄的身影儿现了出来。她脸色苍白得仿佛有些透明,怔忡地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四爷出来,她作势要站起身来,四爷向她走了过去。
  屋外传来了关门的声音,显然德妃和四爷离开了这间屋子,也许他们之间的交谈不想再让我听到吧。愣愣地看了会儿不再飘动的帘子,我缓缓地调回了眼光,一时间只觉得方才四爷那仿佛火热的眼光和冰冷的话语,不停在我胃中翻搅,刚想靠回软垫,突然觉得自己的背脊有些酸痛,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挺着背脊,伸手先去后背揉了揉,这才再靠了回去。
  我闭上了眼睛,方才的一幕幕走马灯般从脑海中滑过,德妃、那拉氏、胤祥,还有四爷……看起来德妃原本对我是有什么打算的,那拉氏也知道,而胤祥和四爷显然也猜到了什么,不然就不会有瑞宽那句我没有听明白的警告,可我突如其来的“喜讯”,显而易见地打破了某种平衡,而德妃也改变了主意。
  我情不自禁地用手摸了摸肚子,在外头漂泊的那几年,因为我身体虚弱,经期不准,福婶儿曾请了两个大夫来给我看诊,虽然是乡野大夫,但他们的答案基本趋于一致,那就是我的体质极寒,天生的气血不足,总之一句话,不太容易受孕。
  这些话的前半部分,以前来给我看诊的太医们都曾说过,可那最后一句,却从没传进我耳朵,我忍不住咧了咧嘴,胤祥的笑脸在我脑中一闪而过……而四爷又和德妃做了什么样的承诺或者是交易呢,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想着四爷方才那奇怪的表现,我之前那种感觉越发地强烈起来,以后我可能再也看不见他了,方才他进来说那些没什么意义的话,仿佛就是一个告别,一个在德妃监督下的告别。
  眼底不禁一阵酸涩,很热,却没有半滴泪水流出来,只是觉得眼角儿涨涨的……我忍不住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虽然今天我和四爷进行了相识以来语气最冷漠距离最遥远的一次谈话,但是却感觉彼此的了解从没有这样深;所以我能理解他莫名的出现与冷漠的理由,他也一定明白我那时之所以会打断他的原因……
  我用力地呼了口气出来,真想把所有压在心头的沉重,一股脑地倾泻出去。眼睛有些酸痛,我伸手捏了捏鼻梁,突然觉得身下有些硌,到垫子下摸了摸,这才发现是一面小小的铜镜,不晓得什么时候被落在了这里。
  顺手抽了出来,枝叶繁复的花纹覆盖了整个镜子,做工甚是精良。我下意识地照了照,不知怎的,脑中突然想起红楼梦中的那个风月宝鉴,不知道会不会照个骷髅头出来,“嗤——”我轻哼了一声,好笑地摇了摇头。
  一张虽有些模糊却很淡漠的脸孔映了出来,我不禁一愣,忽然发现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很像一个人,也是那样淡淡的眼,平白的表情,是那么熟悉……我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慢慢地把镜子放了下来,只觉得心里堵得要命,原来那人不是天生的一副淡漠表情,他不哭不笑是因为他不能哭,也不能笑,就一如我现在……
  我用手背覆住了眼,脑子里仿佛被压了块腌菜的石头,冰冷沉重却什么也不能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觉得不对,拿开手张眼看去,胤祥正默默地斜靠在门边看着我。
  静静对视了一会儿,胤祥突然咧开嘴冲我做了个鬼脸儿,我情不自禁笑了出来。刚要说话,却看见胤祥的眼神转到了我手中,我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握着的铜镜中,却闪烁着一双来不及收回的笑眼,忍不住用力握紧了镜子。
  “呼——”我轻嘘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镜子,抬起头对一直盯着我的胤祥笑说,“我想回家,现在可以了吗?”
  胤祥微微一笑,迈步走了进来,我这才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件貂皮外氅。他弯下腰帮我将外氅裹紧,一把将我抱了起来,这才对我笑说:“放心吧,娘娘说,让你回家好好休养,一切有她。”他对我眨了眨眼,又低声说,“别担心。”我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这些日子的经历让我疲惫不已,我现在只想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那个唯一让我感觉温暖的……
  胤祥抱了我刚要走,突然又停下了,我不禁有些奇怪,睁眼看向他,胤祥却往床上看了一眼,转眼笑问我:“那镜子,你不要了?”我一顿,眼光不禁转到了那面镜子上,那淡漠的表情一滑而过……
  我摇了摇头,“不要了。”我顿了顿,清晰又坚定地说了一句,“本来就不是我的,不能要。”胤祥一愣,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只笑了笑,“这屋里,除了你,没什么是我的。”
  胤祥闻言一怔,“哈哈——”接着就放声大笑,我的耳朵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那无比熟悉的震动。胤祥低下头来,眼中闪烁着愉悦的光彩,他低声说了一句,“咱们回家。”
  我点了点头,“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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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发表于 2011-7-1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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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11 13:14:24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省南通市 电信
明黄

  第十一章
  “蔷儿,笑笑给额娘看。”我轻轻挥舞着小巧的拨浪鼓,左右摇摆的鼓槌儿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引得炕上的小婴儿伸长了手臂,努力地想要触到那晃动着的物体。她小嘴儿微张,咿咿呀呀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只露出了光秃秃的柔软牙床,一双再熟悉不过的清亮黑眸,正盛满了纯然的喜悦。
  忍不住伸出手去,轻摸着婴儿特有的柔嫩的肌肤,却被她一把握住了食指,“呵呵——”我轻笑了出来,扯动着手指跟她进行一场拉锯战。婴儿虽小,力气却蛮大的,把我的手指攥得死死的。
  “蔷儿,你个子不大,力气倒是很大,跟你阿玛一样啊……”
  “那是当然,不看是谁的女儿。”一声朗笑在我背后响起,我回过头去,不知道胤祥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脸笑意地站在门口,秦顺儿正帮他解外氅系扣儿。
  胤祥等得有些不耐烦,伸手扯了一把领口,一个珐琅的绊子儿从领口崩了出来,落在水磨地上蹦了几蹦,发出几声脆响儿。蔷儿停止了与我的拔河,转过头来想往地上看,胤祥已大踏步地走上来,从我身前压过去,低了头亲向女儿的脸庞,“我的心肝蔷儿,给阿玛亲亲。”一股室外特有的冰凉又清新的气息,从我鼻端飘过。
  蔷儿松开了我的手指,改为伸手去抓摸她老爸的脸皮。婴儿的指甲甚是尖利,胤祥却浑不在意,还不停地往她的手指上吹热气,忽然又用嘴唇含住她的手指,做出要吞下去的样子,蔷儿却兴奋得尖笑了出来。
  我笑着摇了摇头。“主子,给。”小桃笑着走了上来,与我对视了一眼,眼中也充满了好笑,她把一个官窑手炉递了给我,热腾腾的。我微笑着点了点头,转手把手炉塞进那个眼里只有他宝贝女儿的父亲手里,胤祥张开手握住了,一边暖手,一边不停地逗弄着孩子。
  我往后坐了坐,靠在了大抱枕上,顺手捡起了早上还没有做完的小棉袄,有一针没一针地缝制起袖口来。学会缝制衣物,是我流浪那几年来最大的成就。屋里的炭炉不时地噼啪作响,窗台上水仙正开得万分娇艳,幽香淡淡地染过了这屋里每一个角落。
  看着胤祥满怀愉悦地与女儿逗弄着的样子,我忍不住微笑了起来。从蔷儿来到这世上,她所享受的爱,大概是这皇室里所有女孩子都得不到的,因为她有一个不计较性别而全心全意爱她的父亲。
  虽然能怀上这个孩子近乎奇迹,但是我怀孕的过程却异常顺利,没有任何不良反应,甚是轻松自在地走完了这个对女人来说相对艰难的过程。而胤祥紧绷的神经,却是直到看见我和孩子并排躺着的笑脸时才放松了下来,我犹记得那时他宽大的手臂覆盖着我和蔷儿,是那样地轻,又是那样地严密……
  “在想什么,笑成这样儿,嗯?”胤祥不晓得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一手拢住了我,另一只手却握着我拿针的手腕儿,显是见我心不在焉的样子怕吓着我,不小心再刺到了我自己的手指。孩子安静地躺在他身后,显是方才折腾了一阵有些倦了,胤祥已帮她严实地盖好了小被子。
  一阵窝心的温暖溢满了我的胸膛,忍不住仰起头,凑了过去轻轻亲了亲他的脸庞,又笑说:“没什么,胡思乱想罢了。”
  胤祥笑眯了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做出一副色迷迷的样子,边笑说:“胡思乱想的好。”
  “哧——”我垂眼轻笑了一声,嘴角儿不能控制地又翘了起来,眼前一暗,胤祥低了头用额头抵住了我的。我禁不住抬起眼看向他,那双总是熠熠生辉的眸子,此时却幽然得一如仲夏的夜晚,一时间我仿佛感受到那轻柔又温暖的夜风从我心头吹过……
  “嗯哼!”一声明显拿捏了分寸的轻咳响起。我伸手挡住了胤祥离我不过三寸的唇,一阵不满从他眼里滑过,我笑瞪了他一眼,探头从他肩膀上看去。小桃正站在门边,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但却不是因为她看到什么,而是因为她又打断了什么。我心头一阵无力,估计这府里奴才们都已经对我和胤祥之间时不时的“激情澎湃”见怪不怪了,学会适度适时的咳嗽已经不再是秦顺儿的专利了。
  “福晋,小格格该喂奶了,奶娘候着呢,奴婢过来抱格格。”小桃儿恭声说。
  “嗯。”我点了点头,“去吧,她有些困,要是实在睁不开眼,待会儿再吃也不妨。”
  小桃儿一笑,“是,奴婢知道了。”她走了过来万分小心地把孩子抱起,又对我们福了福身,这才转身往侧屋走去。
  “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轻轻挣脱开胤祥的怀抱,走去一旁的案几上,帮他倒了杯茶。
  胤祥一转身靠在了方才我靠着的抱枕上,一手接过了热茶轻嘘着,一手抚着剃得发青的头皮。“过两天就该是皇上六十五岁寿筵了,这回要大操大办,八哥他们也都摩拳擦掌地想要在老爷子面前露露脸儿,把这筵席办得漂漂亮亮的。”胤祥边说边喝茶,可不知是因为水烫还是别的什么,他皱了眉头。
  “哦。”我虚应了一声,伸手拿过方才放在炕边的小棉袄继续缝着。
  “哼!”胤祥冷笑了一声,“不过看来没那么容易就是了。”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将杯里的剩茶一饮而尽,又用手指把玩着那个茶杯,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垂下了眼睫没说话,屋里顿时安静了起来。
  看着绣线缓缓地从布面上拉出,脑海中的历史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康熙六十五岁生日吗,现在是康熙五十七年,还有不到四年,这位清朝最伟大的皇帝也将敌不过人类的自然规律,驾鹤西去。
  去年,西疆的准噶尔部大举兴兵进攻青海,烧杀抢掠,杀死蒙汗,囚禁了大喇嘛,得到消息的康熙皇帝雷霆震怒,立刻派遣大军,入青海平乱。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次平乱将以失败告终,全军覆没,这才会有了那位大将军王——胤。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若是不曾握住军权,十四阿哥是否还会对皇位旁落而那么愤愤不平呢……
  “小薇,小……”胤祥轻声唤着我。
  “啊?”我抬头,“怎么了?”
  胤祥一笑,“你呀,我说什么你都没听到是不是?”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显然对我时不时就会神游太虚的习惯无可奈何。
  我脸一热,“你说了什么,很长吗,再说一遍会很累?”
  “哧——”胤祥喷笑出来,好笑地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嗯哼,”他清了清嗓子,虽然笑着,却带了几分正经地说,“这回的寿筵,皇上让你出席,也顺便带咱家蔷儿去给老爷子瞧瞧。”他顿了顿,又说,“眼瞅着蔷儿的百日就要到了,前儿听四哥说,娘娘还打算给她好好过一个呢。”
  “唔。”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对于蔷儿出生,对外宣布是因为我身子不好早产了,孩子身体虚弱,德妃还特意命人去潭柘寺烧香还愿,说是感谢神佛保佑,让我们母女平安;更借着这个理由,免了别人上门探望道贺什么的。记得那时听胤祥回来跟我这么学,我们同时去看那白白胖胖,能吃又能睡的女儿,忍不住一起大笑了出来,这个好壮壮的孩子,哪有半点早产体虚的样子。
  那康熙皇帝为什么想见这孩子了呢,德妃肯来操办蔷儿的百日,自然也是得了皇上允许的。整整一年,我一步都不曾离开过十三贝勒府,德妃倒是不停地让人送来各种赏赐,那拉氏她们也不曾再露面,只是每月都让人来瞧我,各种礼物也是不断,而那个人就是钮祜禄氏。
  至于茗蕙,我只偶尔听胤祥说过,她得了个男孩儿,十四阿哥虽也高兴,但他并不缺儿子,仿佛也没有大肆操办,只是请至亲好友吃了一顿,胤祥和四爷自然也在其列。
  “孩子还好,就是这当娘的脸色差了点儿。”我记得当时胤祥赴宴回来后这么说了一句。经过那次之后,胤祥心里对茗蕙起了反感,他不想多说,我自然也不会追问。经过那次接触,知道她是个外表柔弱,内心却坚韧无比的女人,自然有能力守卫住自己的领土,用不着别人为她操心。
  “别想太多了,皇上自然有他的用意,若是皇阿玛真想怎样,你早就……”胤祥低声说了一句,他脸色也有些不好,显然是联想到,他的皇阿玛要是把我怎样怎样,那我就……
  我正要开口劝慰,胤祥已回转过脸色来,“行,不说这些了,回头你好好想想,咱们用什么进上,不一定要奇珍异宝,那皇上见得多了,倒是想些别致的为好。”
  我一笑,“好,那容我这两天想想,再与你商量。”
  胤祥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正要说话,对面屋里突然“哇”的一声,哭声响起,我与胤祥相视一笑,没再多说,一起起身往侧屋走去。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我喃喃地念着,看着眼前火树银花的夜景,脑海中不期然想起在《牡丹亭》中看到那句话。还在冬末,但眼前却是万紫千红开遍,大概只有皇族贵戚才有这样的财力去拥有这些夏日都不常见的美景吧,可是这又能持续多久呢……
  “妹妹,又在念叨些什么?”一旁的钮祜禄氏笑问了一句,她怀里正牢牢地抱着蔷儿,看了我一眼,又低头去逗孩子。
  我一笑,突然觉得自己的手一紧,低头看去,一双乌亮的眸子正盯着我看,小小的手却稳稳地握住了我的手。我对他微微一笑,他这才转过脸去接着看钮祜禄氏逗孩子,四阿哥——弘历,未来的乾隆皇帝。不论他以后是否会变成那个好大喜功、骄奢好色的乾隆,眼前的他却是一个知书达理、聪敏体贴的孩子。最特别的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却有一双那么冷静的眼,不知道这是不是康熙皇帝欣赏他的理由之一。
  今天是阴历三月十八,康熙皇帝的六十五岁寿辰,我正和钮祜禄氏同乘一辆车向紫禁城进发。钮祜禄氏知我不喜热闹,自身的存在又比较特殊,所以特意跑了来,拣了个人少的时辰与我一起进宫。
  人若是没有朋友,活着一定很痛苦,亲情,爱情,友情,对一个完整的人来说,应该是缺一不可的吧。钮祜禄氏对我不善表达却坚持不断地交往,我心里一直感激,也曾想过,也许就是这样的特质,才让她有那样的善终,一个活到八十几岁享遍人间荣华富贵的太后娘娘。
  “今儿的寿筵好像放在了清音阁那边,听说是皇上亲自在神佛面前捻的戏,咱们也跟着乐乐,沾点儿皇上的福瑞。”钮祜禄氏笑着对我说。
  “是。”我应了一句,又问,“那咱们是不是得先去娘娘那儿?”
  钮祜禄氏点了点头,“是啊,先去给娘娘看看,看主子怎么说,横竖今儿是皇上想见他的小孙女儿。”说着她又低头哄着蔷儿,“看我们的蔷儿,长得多俊,大了肯定是个美人儿,弘历,你说是不是?”小男孩儿认真地上下看了一遍,庄重地点了点头。我和钮祜禄氏同时一笑。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直奔长春宫而去,眼瞅着进了夹道,却突然停了下来,我和钮祜禄氏对视了一眼,就听外面一个太监声音响起,“两位福晋,德主子特命奴才在这儿等着,娘娘已和四福晋、十四福晋和各位侧福晋去清音阁了,二位福晋也请跟奴才来吧。”
  “知道了,那走吧。”钮祜禄氏应了一声。
  “喳!来,这边走。”那太监应了一声,马车轱辘辘地又向前走去。
  没过一会儿,就隐约听着丝竹之声传来,到了侧门,门口早有小太监跑来放好了脚踏,伺候着我们下了马车。
  “妹妹,咱们……”钮祜禄氏刚开口,门里突然闪出个人来,我们吓了一跳,借着灯影儿一看,竟是大太监李德全,我不禁一怔。
  “奴才给二位福晋请安。”他一个千儿就要打下去。
  钮祜禄氏忙伸手虚扶,“李公公不必多礼,平常伺候皇上,也受累了。”
  李德全顺势站直了身子,嘴里恭谦地说了两句这是奴才的本分之类的话,话音一转,他又笑说,“侧福晋,德主子她们都在万字楼那说话儿呢,奴才这就让人带了您过去。”说完他转身对我略一弯腰,“十三福晋,请您带着小格格跟奴才来。”
  我点了点头,转头对钮祜禄氏笑说:“那姐姐您先过去吧,我一会儿就来,帮我和娘娘说一声。”钮祜禄氏点点头,什么也不问,只是将蔷儿小心地递了过来,又伸手拉住弘历,跟着一个小太监往侧门里走去,我眼瞅着她进了门去。
  “那您跟我来吧。”李德全轻声说了一句。
  我帮蔷儿掩了掩包裹着她的小被子,这才笑说:“请公公带路。”李德全道声不敢,一转身领着我也进了侧门,走的却是另一条路。没走多远就到了一个小院子,上面写着“听鹂”两字,李德全却没停脚,又往前走了一段,一个角门儿露了出来,门口有两个小太监守着,见了我们过来,忙开门让我们进去。
  顺着一个小廊子走了没多远,灯火闪烁下的正房露了出来,李德全却猛地停住了脚步,我一惊,也忙顿住了脚步。他的脸色有些惊疑不定,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禁也吓了一跳,三爷、四爷、胤祥、八爷他们还有十四阿哥竟然都站在院子当中,垂手肃立。
  “福晋,您在这儿稍等,奴才去禀报一声。”李德全急急地说了一句,不等我回答就加快脚步往正房走去。三爷他们听到脚步声,都往这边看来,我隐在阴影儿里,一时倒没人注意,他们的目光都放在了李德全的身上。李德全匆匆打了个千儿,就要进门去,一个小太监闪身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李德全表情有些惊愕,他皱了眉头想了想,也快速地跟那小太监说了一句什么,就掀开帘子进去了。
  我也不禁有些奇怪,可既然八爷他们都在那儿,我不想露了形迹惹麻烦,正想着是不是再往后躲一躲,一个身影儿轻巧快速地走了过来,我仔细一看,正是方才那个拦住李德全的小太监,不知道他从哪儿绕了过来。
  他快步走到我跟前,打了个千儿,低声说:“福晋,李总管让您先跟奴才来。”我点了点头,心里大概能猜出,在李德全去迎我的这段时间,肯定出了什么大事儿,估计今天皇帝没有心情来见我们了……
  我刚转了身跟着那小太监往外走,就听屋里“哗啦”一声巨响,仿佛什么东西被踢倒了,我吓了一跳,怀里的蔷儿也哆嗦了一下就想哭,我忙轻轻掩住她的嘴,低声地哄慰了两句。
  “好啊,你们还想瞒朕到什么时候?全军覆没,只跑回来六个人,好,好……”康熙皇帝怒吼声中竟带了些哆嗦,显然气急攻心……
  我猛地转回身来,看向院中那群神色各异的阿哥们……青海大败,十四阿哥即将出征,眼前的一切严丝合缝地按照着历史的轨迹发展着。
  “唉——”我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为了那明黄的座位,最惨烈的争夺终究还是开始了……
  “呜……”许是小孩子对周边的气氛最是敏感,我怀里的蔷儿终是忍不住,呜咽了起来。声音虽轻,可在这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的院落里,听起来分外清晰,院里原本表情各异的阿哥们都抬了头,向我这里望来。
  我尽力压低了声音哄着孩子,蔷儿睁着乌亮的眼睛看着我,哭声不高,可身子却不安分地扭动着。我心里虽惶急,可还是做出笑容安慰着她,蔷儿渐渐地没了声音,眼睛转动着,开始对周围的物事儿感起兴趣来,我轻嘘了一口气。
  “福晋,”见孩子安静下来,一旁被蔷儿的哭声弄得干着急的小太监忙凑了过来,低声唤了我一句,“您看,咱们是不是先走?许是小格格冷了才哭的,那边偏房里暖和。”
  我点点头,这个小太监很机灵,看来是李德全的心腹,“请公公带路。”
  小太监忙道声:“不敢。”一弓腰,就要引着我往先儿来时的路上走。
  “谁在那儿,给我……”一声呼喝传来,我脚步一顿,那小太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回头往院子里瞧去。
  怀里的蔷儿哆嗦了一下,显然被这一声吼吓了一跳,我忙轻轻晃了晃她,却忍不住皱了眉头,这个十爷,大晚上的鬼叫什么……
  十爷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八爷低斥他的声音隐隐传来,可是听不清在说什么,只听着十爷自以为低声地嘟哝了一句:“分明有人在那儿嘛。”
  我正想跟小太监说不必管他,赶紧走路就是,就听身后突然安静了下来,眼前的小太监也只垂手低头站立不动。我缓缓地转回身来,却是李德全走了过来,他干咳了一声,“皇上口谕,朕因身子不爽,今晚的宴席着三阿哥、四阿哥和八阿哥代朕出席,其余皇子各司其职,都散了吧,钦此。”
  院子里的众阿哥一齐跪下,独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口呼:“儿臣领旨。”李德全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去,自己却没有回屋去,而是转了身往我这边走来。十爷从地上一跃而起,嘴里招呼着众人;八爷却看了我这边一眼,又侧头和九爷说了两句什么,九爷站起身来,伸手扯了十爷率先往外走去,十四爷却没理会十爷回头招呼他一起走的手,只是默不作声地背手站在了八爷身边儿。
  看着李德全越走越近的身影儿,我心里微微一怔,难道在康熙心情如此不爽之际,还会想见我这个对他而言可以说是“不吉”的女人?但转念一想,他再不爽,横竖也不能把我们娘儿俩炖了下酒。“哼——”我低低地冷笑了一声。旁边的小太监闻声抬起头来看向我,脸上有些好奇,一抬眼看见我正微笑着看着他,他脸色一肃,忙又低下了头去。
  转眼间,李德全已走到了我身前,“福晋,”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不若以往那听起来很干脆的保定口音,“请您跟奴才来。”我没说话,只是点点头,抬脚随他往下走去。院子里的人已散了个七七八八,偏偏我最不想看见的那几个还磨蹭着没有离去,聚在院门处一起小声地商讨着什么。
  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三爷、四爷、胤祥、八爷、十四爷一齐转了头看过来,其他人脸上的表情看来都很平常,仿佛并不惊讶于我的出现;只有自打胤祥被圈禁之后就没再见过我的三爷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只是眼光里闪烁的却非惊讶,而是——果然如此……他们看了我一眼之后,眼光又都不约而同地移向了我怀中的孩子,脸上原本平静的表情或多或少的都波动了起来……
  胤祥本来皱着眉头,见是我们,眼光一闪,脸上的表情却温和起来,今儿皇上要见我,四爷和他都是知道的,他低声和三爷他们说了一句什么,就大步地走了过来。我调转了目光,只看着一身朝服朝冠穿戴周正的胤祥,停下脚步,又半转了身子护住了蔷儿,将那些或火热或冰冷的视线隔在了身后。
  转眼胤祥已走到近前,先笑着伸手摸了摸蔷儿的脸蛋儿,又探头轻轻亲了一下,蔷儿咯咯地笑了一声,我却只觉得身后如芒刺在背,那几道目光仿佛想在我背上盯出个洞来。蔷儿的笑声却如火上浇油一样,原本如炬的目光,瞬间却仿佛化为燎原的熊熊火焰,我不禁哆嗦了一下,忍不住地耸了耸肩膀,似乎这样就可以把这种灼热从自己背后抖掉。
  “宁儿?”胤祥轻唤我了一声,伸手轻捏了捏我的肩。
  “啊。”我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还没等我再说话,李德全已靠了过来,恭敬地说:“十三爷,您先去忙吧,这儿有奴才伺候着呢。”李德全话虽说得婉转,确是再明确不过的逐客令。
  胤祥放在我肩膀上的手顿了顿,就收了回去,他面色不变,只朗朗一笑,“那就麻烦公公您了。”
  李德全躬了躬身,“这奴才可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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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11 13:14:4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省南通市 电信
胤祥借着给蔷儿整理被子,轻轻又坚定地握了一下我的手。他的手温暖干燥,那股暖意一时间仿佛顺着我的手指,蔓延到了心底,我忍不住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胤祥咧嘴一笑,转身往四爷他们那里走去。
  “福晋,请。”李德全一伸手,门口的帘子早已打了开来,一股龙涎香的味道扑面而来。康熙的威仪仿佛也融进了那香气,心猛地一缩,我忙做了个深呼吸,这才迈步向屋里走去,进门的一刹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又忙转回头来。
  秋香色的帘子飘落在我身后,将屋里与外面隔成了温暖和寒冷两个世界。可那一眼所看到的一切却都紧紧地跟随我进了来,胤祥的隐忧,三爷的若有所思,八爷的怔忡不明,十四阿哥的锐利阴沉,还有四爷那猝不及防下没有来得及收回、看起来仿佛有些茫然的眼光……
  “嗯哼。”李德全轻咳了一声。我身子一抖,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看过去,几步之外的康熙皇帝正歪靠在大靠枕上闭目养神。李德全对我摆了摆手,转身退下了。一个小太监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在我面前摆了一个软垫,又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
  看着那垫子,我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却还是得跪。等我规矩地跪好,屋里又静了下来,皇帝不开口,也轮不到我说什么。我只是低了头看着这会儿困倦起来的蔷儿,一个小小的哈欠,水嫩的小嘴儿,柔软的牙床……一抹微笑不可抑制地从心底浮了上来。
  突然一种被人盯视的压力袭了过来,我一抬头,正对上康熙皇帝那探究的目光,看着那堆满了皱纹的眼角儿,我下意识地垂下了目光,轻声说了一句:“兆佳氏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唔。”过了一会儿,康熙才淡淡地应了一句,那种压力继而也消失了。
  “这就是蔷儿吗,李德全……”康熙皇帝慢声问了一句。隐在我身后的李德全闻声走了上来,弯了腰要从我手里抱走蔷儿,我下意识地不想松手。李德全的手顿了顿,却仿佛一无所觉似地笑说:“福晋您先放右手,这样奴才抱得稳妥些。”我看了他一眼,轻轻地松开了手,眼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抱着蔷儿向康熙走去。
  “皇上,您看,小格格好像是困了,眼都睁不开了。”李德全将蔷儿抱到康熙眼前笑说了一句。康熙只是转头看了看,脸色却还是淡淡的,他突然转头看了我一眼,我心里一惊,忙得垂下头,又坐跪了回去,这才发觉自己因为紧张,方才竟一直挺直着身子。
  “起来吧。”康熙吩咐了一声。我低声谢恩,慢慢站起身来,偷看过去,康熙正伸手出去随意地摸了一下蔷儿的脸蛋。
  “咯咯……”可能蔷儿困得迷糊了,以为摸她脸的是她老爸,又或真有什么血脉相连之说,蔷儿竟脆脆地笑了一声。
  康熙的手一顿,接着坐直了身子,伸手从李德全的手里把孩子接了过来,姿势可以称之为熟练地把蔷儿抱在了怀里,脸上的表情也温和了起来。蔷儿却一无所知地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皇帝微微一笑。
  我悄悄地吐了口气出来,看着正轻轻地拍抚着蔷儿的康熙皇帝,从方才起一直紧紧捆绑着心的绳索仿佛松开了一些。
  “前儿听德妃说,你给老四府里那些孩子们,每人都做了双鞋?”康熙看似不经意地问了我一句,声音却刻意地压低了些,目光也还是放在蔷儿身上。
  “是。”我恭声答了一句,“这些日子,四福晋她们不知送了多少东西过来,又不时地派人来看望我,东西倒在其次,主要是这份心意,鱼宁感激不尽,又没什么可以回报的,四爷府里什么没有,所以,就做了几双鞋子,给小阿哥小格格们,东西虽小,也是份儿心意。”
  “唔,你倒有心。”康熙轻声哼了一句。
  我也听不出是褒是贬,姑且就当是夸奖听了。“皇上过奖。”我恭敬地回了一句。
  康熙一愣,眯眼看了我一下,我谦逊地笑了笑。康熙倒没怎样,一旁的李德全却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年氏不是与你不和吗,以前她还……”康熙顿了顿又说,“我听说这回蔷儿过百日,独她送的礼厚,你给她小格格做的鞋子也分外用心,这是为什么?”康熙转手将蔷儿交给了李德全,又伸手接过了小太监捧上来的参茶,慢慢地抿着。
  我情不自禁地看着抱在李德全怀里已经睡着的蔷儿,李德全却做了个眼色给我,我这才反应过来康熙皇帝还在等我回话。“皇上,只是礼尚往来罢了。”一阵讥讽的冷笑突然浮上心头,年氏想什么我再清楚不过了,四福晋她们心里想的不是都一样吗?女人啊……“更何况鱼宁曾听人说,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朋友或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年氏现在变得友善也不足为奇吧。”我清晰地回道。
  皇帝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目光变得有些迷离,嘴里却只是喃喃地念叨着:“永恒的利益吗……”
  “说得好!”康熙突然缓缓地笑了出来。“说得好……”那股熟悉的压力又冒了出来。我半垂了目光,看着康熙有些花白的胡子和隐在其中那讥诮的嘴角儿,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不自觉地紧缩着。“先是人之常情,现在又是永恒的利益,朕有时也觉得很奇怪,英禄那古板性子是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女儿来的,唔?”康熙微笑着说了一句。我的心猛跳了跳,情不自禁抬眼看了一眼康熙,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一时间我甚至有种被看穿了的感觉,虽然明知道不可能,可还是打从心底里发起冷来,只能勉强咧嘴干笑了一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唔……”李德全抱着的蔷儿哼唧了两声,估计是被我们说话的声音吵醒了,小小的身子也在扭动着,仿佛想哭。康熙转头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掩饰不住满心惦念的我,对李德全点点头。李德全这才走了过来,将孩子交给了我。那熟悉的奶香又包围住了我,我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只是轻声哄慰着她。
  “好好照顾孩子吧。”皇帝淡然地说了一句。
  我抬头看向康熙那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表情,弯了弯身,“鱼宁现在只想这一件事。”
  康熙盯了我一眼,过了会儿才说:“那就好,你去吧。”说完又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我无声地行了礼,转身随着李德全往外走去。屋外寒冷的空气霎时包围住了我,我却觉得这寒冷比屋里更温暖。
  李德全默默地领着我往前走去,一阵弯弯绕绕之后,丝竹之声越发地清晰起来。“福晋,前面再走一点,就是万字楼了,德娘娘她们都在那儿,您放心,那没有外人,娘娘早吩咐过了的,奴才不便陪您过去,先行告退。”
  “辛苦公公了。”我弯了弯身。李德全躬身连道不敢,我忙虚扶。他直起身来看了我一眼,却没再说什么,只是自行转身往回走去。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后,我这才缓缓地吐了口气出来。
  康熙对我显然早有打算,可我不是紫霞仙子,连开头都猜不出,更不用说结尾会如何了。我隐隐可以感觉到,现在让我活着对皇帝的“大计”更有利,不然又何来这一次又一次或明或暗的警示呢。从胤祥走出圈禁大门的那时起,甚至应该说,从四爷不顾一切要救我的那一刹那起,皇帝就已经有了决定了吧。
  可不管我的命运会如何,四爷的命运却是显而易见的一件事,皇帝心里继承大统的人选,应该已是四爷无疑了。不然我的存在与否,对一个宗室王爷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对皇帝……而最有竞争力的十四阿哥,马上就要被派去边疆了吧?
  皇上对自己的儿子们再了解不过,真论有勇又有谋,可以和四阿哥一争长短的,就只有十四阿哥一个。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皇帝早早地打发了他走,离开这是非之地,细算起来,未尝不是对他的一种爱护……我忍不住苦笑出来,康熙皇帝对自己的儿子都如此算计,那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阿嚏!”蔷儿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啊。”我低呼了一声,自己一个人在这儿胡思乱想,竟忘了这寒冷的天气。我四处张望了一下,前面那灯火辉煌的万字楼,我实在是不想去。根据经验,举凡宫里有大宴会的时候,外围的偏房都会升起炉火,以备茶水、奶子、羹汁什么的,这样可以给那些主子们提供更快捷的服务。
  转身往右侧走去,灯火隐约中看得出,是宫女们当值时轮班休息的偏房。过了这么久,宫里能认得出我的下人屈指可数,所以我也不甚在意。一进去,迎面就碰上一个小丫头,她虽不认得我,却认得出我的服饰品级。吩咐了她去热些奶子来,我转身进了一间耳房,果然大熟铜的火炉烧得正旺。我拖了个杌子,在火边坐下,炉火照亮了蔷儿的脸,红彤彤的,她高兴地用力转着头,想去寻找那温暖的所在。
  “呵呵。”看着她着急的样子,我不禁笑了出来,伸手去握住她的小手,“很暖和是不是?”门口帘子一响,估计那小丫头回来了,“奶子拿来了?先给我吧。”我一边逗弄着蔷儿,一边伸手去接,一个温热的杯子递了过来,“谢……”我正要道谢,却看见握住杯子的是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我的手不禁僵在了半空中。
  “拿着呀,怎么,怕有毒吗?”我身后的十四阿哥淡淡地说了一句。
  杯子稳稳地停在我颊边不过数寸,一动不动,一股股热气就那么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不一会儿就觉得颊边有些湿润。“唔……”怀里的蔷儿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我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臂有些僵硬。垂下眼看了看蔷儿被屋里的热度熏得红扑扑的脸,心里突然一松,一股平静的感觉迅速抹过了心头。我转手要去接过杯子,十四阿哥的手却一紧,仿佛没想到我会接,停了停,才松开手。
  杯里牛奶热热的却不烫手,我低头闻了闻,就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一边喝一边心里感叹,这新鲜牛奶就是好喝,什么添加剂也没有,本来在现代是十二分地讨厌老妈每天早晨强迫我喝牛奶的,在这里我却爱上了这股味道,温温厚厚的,一如他……
  “你倒信得过我,就不怕有毒吗?你不是一向避我们如蛇蝎……”十四阿哥冷哼了一声。
  “啊?”我闻言抬起头来看向他,屋里明暗不均的灯火不停地闪烁着,一片阴影儿虚拢着他的脸庞,看着有些虚幻,我眨了眨眼。
  见我抬起头来,十四阿哥原本看起来有几分讥诮的脸色却是一怔,“哧”一声轻笑传来,他略略地偏过了头,笑容顿时软化了他那讥讽的嘴角儿和有些阴沉的眼。
  一瞬间,我不禁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倚着月亮门儿,笑得有些无赖却很阳光的少年。一方柔软的绢帕抚上了我的嘴唇,不禁吓了我一跳,刚要往后躲,“别动!”十四低喝了一声。
  我不自禁地僵了一下,可转眼就觉得不对头,又想去推他的手。十四浓眉一皱,哼了一声,突然松开了手,手绢顺势飘了下来。我下意识地伸手抓了起来,手绢上面沾了些牛奶的残迹,浅浅地晕了半个圈儿。我的脸不禁一热,这才明白方才喝奶时胡思乱想,竟不小心弄了个“白毛胡子”出来,忙得又赶紧在嘴边儿擦了两把。一股淡淡的麝香味飘入了鼻端,猛地反应过来这是十四的帕子,不禁感觉有些尴尬……
  “啊……”我轻呼了一声,帕子已被十四从我手中抽走了。他看也没看我,只是顺手把手帕塞回了袖口里。我干笑一声,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或做什么,只能用手背又随意地抹了抹嘴角儿,突然觉得身旁一暗,转头一看,十四阿哥竟坐在了我旁边,彼此之间近得仿佛呼吸可闻。
  我忍不住微微皱了眉头,正想着往旁边挪一挪,十四淡淡地说了一句:“这是蔷儿?”
  “是。”我微微地点了点头。
  “能让我抱抱吗?”
  我一怔,看着十四沉稳的面孔以及那似乎从不曾在他脸上见过的清澈眼神,不由自主地轻轻伸手将已睡着的蔷儿递了出去。
  十四阿哥小心且平稳地将孩子接了过去,手法甚是熟练地将蔷儿抱在了怀中。看着他轻车熟路的样子,不知怎的,茗蕙那白皙秀气的脸庞浮在眼前,我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甩了甩头。
  十四伸了手指轻触着蔷儿的脸庞,脸上若有所思,眼底却潜着一丝温暖。我好像从没看过十四阿哥安静无语的样子,任何时候他都是要么神采飞扬,要么嬉笑怒骂,要么冷眼讥讽,总之不是现在这样,平和沉默。
  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奇怪,正想着,就听十四说了一句,“这孩子长得像老十三呀。”
  “啊,是,要是不像就糟了。”我顺口接了一句,说完才觉得这话怎么听着怎么别扭。
  “呵呵。”十四阿哥轻笑了出来,抬眼看向我,眼底一片温暖。我扯了扯嘴角儿就转开了眼睛,不想再看他,他的眼神让我觉得不安……
  “唔……”蔷儿在十四的怀里扭了两下,仿佛也知道睡在了陌生人怀里。我忙伸手去拍抚,想把孩子抱回来,可又怕惹了这位爷的性子上来。十四倒还好,低头看了看欲醒的孩子,又看了一眼有些着急的我,没说什么就将蔷儿抱还给了我,我不禁感激地对他笑了笑。我低头轻哄着孩子,蔷儿渐渐地安稳了下来,又沉入了梦乡,我却不想抬头去与十四阿哥面对,只感觉到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我看。
  “小薇……”十四突然低低地唤了我一声。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的声音里所包含的不是柔情,也不是怨恨,而是一种痛……
  哗啦一声,门口放置的小花盆不知被谁踢了一脚,静夜里破碎声听起来分外的响亮。没等我抬头,十四阿哥已经沉声问:“谁在外面?”声音里竟含了一股杀意。
  “十四叔,是我。”弘历清亮的童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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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11 13:16:17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省南通市 电信
诏书(上)

第十二章
  我心里一紧,想不到会是这孩子,那会是谁让他来的?钮祜禄氏,那拉氏,德妃,还是他……一张张面孔迅速地滑过脑海,我的眼光却落在了十四阿哥的脸上,他的表情平滑如丝,看不出一丝情感的褶皱,只是默默地盯着火盆中不停跳跃着的火焰。
  “哼。”他突然极低地哼了一声,转头看了我一眼,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类似于嘲讽或是自嘲的情绪,没等我分辨清楚,一抹朗然的笑意已浮上他的面孔,我一怔,十四阿哥扬声说,“是弘历呀,快进来吧。”
  看着他新换上的一脸愉悦,我忍不住低低地叹了口气,十四阿哥也好,八爷也好,甚至四爷和胤祥,仿佛人人都在怀里揣着数个面具,在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取出附在脸上,久而久之,笑也好,哭也好,估计连他们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了。
  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刚和胤祥成婚的那段日子,新婚燕尔,那时他黏我黏得紧,我曾半开玩笑地问他,我到底有什么好。胤祥攒眉扁嘴地想了半天,说了一句,你什么都好。
  我当时大笑,拍着他的肩膀说,想不出来没关系,不用如此痛苦为难,我不会因为这个把你休了的。胤祥喷笑了出来,却没说什么,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可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了一句,你笑就是笑,哭就是哭,这样最好。
  当时我不明白,还笑说他夸奖人还要打哑谜,胤祥却只一笑,不再多说什么,随口说起了别的,就把这个话题绕了过去。可现在想想,“笑就是笑,哭就是哭吗……”我低喃了一句。
  忍不住又看了十四阿哥的笑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了解他越多,却越发觉得他只是个可怜人罢了。门帘子一掀,一股冷空气迅即蹿了进来,一个小小的身影踩着稳重的步伐走了进来。
  到了十四跟前,他停住脚步,“弘历给十四叔请安,十四叔吉祥。”弘历朗声说,又一弯身请了一个安。
  “呵呵。”十四一笑,伸手扯了他起来,“快起来,给十四叔看看,有些日子没见你了,听说前儿太傅还夸你来着,皇上听了也很欢喜呢。”
  弘历笑眯眯地一抹鼻子,“是,太傅说我写的字不错,有些像十四叔您之前的风格呢。”
  “是吗,”十四哈哈一笑,“敢情儿,看来还真是叔侄,字写得都像,赶明儿个,你写篇字来,给十四叔瞧瞧,唔。”
  “好。”弘历响亮地回了一声。
  我怔怔地瞧着这一大一小,叔侄两个,十四的温和慈蔼虽不曾见过,但也不出意料,可弘历略带撒娇的孩童口吻,却让我觉得有些别扭。之前见他数次,每次都是稳重有礼,少年老成的样子,那双冷静的眼,让人觉得他仿佛不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可今天看起来,他倒像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了,可反而让我觉得更不自在……
  没等我琢磨过味儿来,弘历一转身就向我靠了过来,嘴里甜甜地叫了一声“十三婶”。“啊!”我下意识地应了一句,弘历已半倚在我身边,伸手去轻轻摸了摸蔷儿熟睡的脸庞,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妹妹睡着了?”
  “是啊。”我笑着点了点头,眼角儿不经意间扫到十四阿哥看着弘历那若有所思的眼光,心里不禁一跳,忙镇定了一下情绪,才笑问,“你怎么来了?”
  弘历嘻嘻一笑,“方才有小太监来回,说您这就过来了,可等了半天不见您,娘娘就问怎么还不来,福晋和额娘怕您迷了路,要自己出来找,我就请命了。”
  我忍不住一笑,“你额娘放心你一人出来?”
  弘历一吐舌头,“我后面跟着一堆太监嬷嬷,再说正戏刚开始,福晋她们也不好走开的,宜主子和其他几位娘娘也在呢,一屋子人,三哥又跟阿玛在一起,没在这儿,所以我就来了。”说完又低头去看蔷儿。
  “喔。”我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他这会儿被火烤的有些红扑扑的脸,“那辛苦你了。”顿了顿,我又状似不在意地问了一句,“今儿唱的正戏不会是《满床笏》什么的吧?”
  弘历一愣,抬头看向我,傻傻地问了一句:“您怎么知道?”
  我微微一笑,“若是唱《挑滑车》那一类打来打去的武戏,你才不会出来找我呢。”
  “哧!”一直默然无声的十四阿哥喷笑了出来,我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那暖暖的眸子和他真像……我忙转回了眼,身旁的弘历脸却越发红润,他扭股糖似的叫了一声“十三婶”,我微微一笑。
  “好了,戏都开演了,你和弘历也快回去吧,让娘娘她们等急了也不好。”十四阿哥笑着对我说了一句。他活动了一下肩膀,站起身来又问,“弘历,你阿玛他们都已经去万寿亭了吗?”
  弘历忙站直了身子,恭敬地答了一句,“是,阿玛和各位叔伯都已经过去了,侄儿出来时,碰见九叔了,他正吩咐人去找您和十叔呢。”
  “唔。”十四阿哥点了点头,“谁在外面伺候着呢?”他扬声问了一句。
  “回十四爷的话,是奴才,秦全儿。”一个听起来很爽利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秦全儿是四爷的身边人,不论是谁派他来的,一定知道我和十四阿哥在一起,如果被有心人看到,估计又是谣言满天飞,虽然这会子,这皇宫里知道这件事的人,一双手外加两只脚都数不过来,可该掩着的事还是要掩着的。
  十四阿哥一听见他的声音,就先低头看了我一眼,眼中的嘲弄之色更浓,他拧了拧嘴角儿,眯眼盯着我,却对外面说:“你进来帮着收拾一下。”
  “喳!”秦全儿应了一声,一掀帘子进了来,先麻利地请了个安,接着就走了过来,肃立在我身边。
  我给蔷儿略收拾了一下,就要站起身来,“哎哟。”我忍不住低叫了一声,方才一直全神贯注地应付十四阿哥,竟一无所觉,这会儿子想站起来才觉得腿麻得不行。身子一晃,我又坐倒回凳子上,一旁的弘历和秦全儿忙伸手扶了我一把,他们身后的十四阿哥却缓缓地收回了他欲伸出的手,紧握成拳。
  “福晋,让奴才来吧。”秦全儿赔笑着说,“您抱了小格格这么久,手臂也酸了。”
  我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了。”
  “主子,您折杀奴才了,来,您给我。”秦全儿半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接了蔷儿过去,又轻又稳地将孩子抱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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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11 13:16:4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省南通市 电信
他一转身在门口轻咳了一声,帘子一挑,门口露出一个小太监的脸,眉精目灵的,虽然从没见过,但他能出现在这儿,那自然是“自己人”。秦顺儿一偏身出去了,十四扫了我和弘历一眼,一转身,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十三婶,我扶你起来。”一旁的弘历轻声说了一句。我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弘历对我微微一笑,那双令人万分熟悉的眸子里再没有撒娇的柔软,而是洋溢着一片冷静,我心里忍不住苦笑起来,什么也没说,只略略借力站了起来。
  弘历见我站起身来,却没松手,将他的小手送入我手中,又牢牢地握住了我的,无论如何,这温暖的小手还是一个孩子的手,我略用力握紧了他的,弘历仰头对我咧嘴一笑,童真的笑容一闪而过。
  一出门,冷风迎面吹来,我不禁伸手紧了紧领口,先看了一眼正紧紧抱着蔷儿的秦全儿,他对我点点头,眼光一飘,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这才发现十四阿哥还没有走,正背着手站在院门口,仰头看着天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见我们走出来的声音,十四慢慢地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我,冷冷的月光洒在他脸上,映得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中有着欲言又止的神情。我在心里低低地叹了口气,不论他好与不好,悔与不悔,我都没有办法做出半点回应,哪怕是恨意或愤怒。
  低头深思中,突然觉得周围的气氛有些奇怪,一抬头,却发现十四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跟前,眼睛却望着我身后,脸上的神色十分古怪,嫉恨、不屑、狂傲……种种情绪猛地一起出现在他脸上,让他的脸看起来有些扭曲。
  我忍不住地想要往后退一步,躲开他身上突然冒出来的戾气,“啊!”我低叫了一声,左手紧紧地被十四握在了手中,我下意识地往外扯动着,十四的手却如铜浇铁铸一般,牢牢地圈在我的手上。
  一旁秦全儿睁大了眼睛,半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身后的小太监把头低得不能再低了。只觉得弘历的手忽地一下湿热了起来,可我却没法分辨那是我的汗,还是他的。
  “你……”我嘴唇嗫嚅着,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努力地挣脱着,尽管十四握得更紧。不一会儿,手腕就有些麻辣辣地疼起来,心头一热,一股火气蹿了上来,我正想着是给他手腕一口还是踢他膝盖一脚的时候,十四突然低了头,嘴唇离我的耳朵仿佛只有半寸,一股热气喷了过来。
  我大惊,可没等我反应,十四阿哥低声说了一句:“你不是又想咬我吧?”我一怔,虽然是他不对,可是猛地一下被人猜中了心思,脸上还是不禁一红。十四呵呵轻笑出声,又问了一句:“如果我出了事,你是不是还是不会来救我?”
  我一怔,情不自禁侧过脸看了十四阿哥一眼,他在笑,笑得有些吊儿郎当,可他的手在抖,微微弱弱的,可确实在抖。这丝颤抖却让我已到嘴边的“没错”两个字,怎样也说不出口。
  嘴唇儿不自觉地哆嗦着,可这句话终还是没说出来,我呼了口气出来,只能把头转了开来。突然觉得十四的手不抖了,可一股温热柔软却覆盖在了我的手心。等我顺势低头去看时,十四阿哥已经抬起了头,咧嘴一笑,笑容满是愉悦,白牙明晃晃的,“保重。”他低声说,恍若道别一样,我不禁一愣,说完他直起身来,深深地往我身后看了一眼,转过身大笑着走了。
  一时间被十四阿哥搞得晕头转向的,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手心儿,十四阿哥嘴唇的温热触感仿佛还留在上面,忍不住用力搓了搓。一旁一直愣着的秦全儿干咳了一声,“福晋,时候不早了,咱们是不是……”他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那小太监也乖巧地一直没有抬头。
  我点了点头,“走吧。”
  秦全儿微微一躬身,对那个小太监低声吩咐句什么,自己的眼神却情不自禁往我身后飘去。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刚要迈步,才发觉弘历一直很沉默,微微扭头不知在往后看什么。
  “弘历?”我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喔,十三婶,我们快走吧,这儿好冷。”这孩子仿佛才反应过来,见我看着他,忙拉着我就走。
  我没说什么,却隐隐猜到了弘历和秦全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心里一烫,面上却还是自然地随着他往外走去。秦全儿走在了头里,那个小太监撑了一盏宫灯,跟随在我身旁。到了院门口,我迈步走了出去,终是忍不住地往后看了一眼,屋子廊柱后,一袭天青色的襟角儿随风飘了一下,又瞬间消失不见了……
  一种莫名的感觉瞬时填满了内心,仿佛二氧化碳一样,无色无味却沉重。我略微加快了步伐,只觉得手里一紧,低头一看,弘历正被我突然加快的速度,扯得踉跄了一下。
  他却一声不吭,头也不抬地努力加快了脚步,我不禁有些歉疚,忙放缓了脚步。弘历若有所觉地抬起头看向我,见我正看着他,他咧嘴一笑,一口细米白牙也是亮闪闪的,我忍不住回他一笑。
  “福晋,再走不远就是万字楼了,您看……”秦全儿略缓了脚步,侧过身恭敬地问了我一声。我边走边用手揉搓着眉心,每次见了宫里的人,男也好女也罢,明里暗里刀枪剑戟的,总觉得长此以往,人会短命。
  “知道你十三爷在哪儿吗?”我低声问了一句。
  秦全儿一愣,又瞥了一眼走在我们旁边的小太监,那小太监忙回道:“回福晋话,奴才方才见到秦顺儿公公拿着十三爷的手炉往戏台子那儿去了,估摸着十三爷应该在那儿。”
  “哦……”我慢应了一声。
  秦全儿机灵地问:“福晋,要不要小的去请十三爷过来?”
  “不用了。”我笑了笑,“回头你去给德主子回,就说蔷儿可能受了风,有些发热,我先带她回去了,回头再来给娘娘请安。十三爷那儿,你看他闲了,告诉他一声就是了。”
  “啊,是。”秦全儿一怔,又忙应了一声,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回。我也不在乎德妃信不信,反正她最明白让我今天进宫来的目的,既然皇帝已经看过了我们母女俩,她见不见的根本无所谓吧。
  正想着,不远处突然一阵光亮闪动,应是有人往这边走来了。没等我说话,秦全儿已回头跟我赔笑着说:“福晋,走了这么会儿,要不要歇歇?”我不禁一笑,点了点头。秦全儿转身领着我们往旁边走去,那儿有个小小的廊子,被几个奇形怪状的山石半掩着,夜色昏黑之下,还真看不太清楚。
  我刚刚踏上了廊子,就听到一阵娇笑传来,脚步不禁一顿,才又慢慢地坐了下来。弘历却没坐下,只是半依在我身边。听着那只听了一晚却再也不会忘记的笑声,八福晋那娇艳的面孔不期然地浮现在了我的脑海。
  八福晋那娇媚又带了不容别人质疑的话语声越来越近,叽叽喳喳地无非在说些女人琐事。“福晋,咱们快些走吧,良主子早就陪着宜妃去了万字楼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哼。”八福晋重重地哼了一声,“知道了,就这么急脚鬼似的,就算你婆婆气性大,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八福晋的话一出口,四周立刻没了声音。
  我用手轻捋着弘历光滑柔软的辫子,大致能猜到方才那个温和的声音应该就是那一向很少见面的九福晋。以前见过她两次,看着是个温和沉默,少言寡语的女人。
  敢在宫里明目张胆说宜妃脾气不好的,大概除了皇帝也就是这八福晋了。想到这儿,我不禁苦笑,要是这样说来,那次在八爷府,她对我还算客气的了。
  正想着,就听见外面有人干咳了几声,笑说:“听说今儿的戏不错,那个红角儿不比以前的赵凤初差,嗓子清亮得很呢。”一旁众人刚应和了两声,就听见八福晋哼了一声:“听见这些戏子的名字我就烦,没有一个好东西,说起那姓赵的,我就想起那个女人……”话未说完,她又咽了回去。
  外面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八福晋还真是难伺候,别人帮她转话题,她居然一点面子也不给,怨不得八爷失势的时候,连她娘家人都躲得远远的。转念又想起她方才说的话,那个女人,难道是指……
  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这些贵妇身上隐隐约约的脂粉香气也随风飘散了过来,我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就这么会儿,风越发大了,我正想回过头去看看蔷儿会不会冷,就听见一个太监细声细气喊了一句:“谁在那儿?”
  我扭回头看了看,才发现原来小太监手里半掩着的灯笼猛地被风一吹,竟摇晃了起来,光影闪烁间被个眼尖的看见了。我不禁皱了皱眉头,无论如何,这当口我可不想去见八福晋这个母老虎。
  没等我想出对策来,弘历已经站直了身子,对我笑了笑,又躬身行了个礼,转头朗声说了一句:“是我。”说完迈步走了出去。秦全儿冲一旁的小太监一抬下巴,那小太监忙追了出去。
  “侄儿给八婶儿、九婶儿请安。”就听弘历恭敬地给八福晋和九福晋问了声安。
  “哟,是弘历呀,这黑黢黢的,你怎么躲在那儿,就带了这么一个小太监?”八福晋显然没想到会是弘历,顿了顿才说话。
  “是,侄儿方才听戏听得闷,就带着小六溜了出来,可又有些内急,所以……”弘历奶声奶气地答道。
  “哼哼……”八福晋不以为然地娇笑了一声,一旁的女人们也都笑了出来。
  “弘历,福晋和你额娘她们都在万字楼了吧?”九福晋笑问了一句。
  “是,和各位主子在一起。”弘历朗声答了一句。
  “天儿这么冷,你就别在外面跑了,小心冻着,让你额娘担心,跟九婶一块儿回去吧,我有好东西给你玩,好不好?”九福晋温柔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并不虚假。九爷那张阴沉的面孔不期然地出现在我眼前,我忍不住摇了摇头,想不到他竟娶了这样一个性子和顺的女子,可那温文尔雅的八爷,却是……
  “行了,咱们快走吧,你刚才不是急得很吗,这会子又跟个孩子说个没完了。”八福晋不耐烦地打断了九福晋,说完抬脚就走,花盆底儿敲得青石地面分外的响。
  “八嫂……”九福晋低喃了一句,虽然看不见,可我也能想象九福晋那尴尬的面容。倒是弘历清清脆脆地应了声“好”,又追问给他什么好东西,多少挽回了一些九福晋的面子。就听她笑语了两句,带着弘历和一干人等追了过去。
  人声越来越远,我又静坐了一回,这才站起身来和秦全儿笑说:“咱们走吧。”秦全儿点了点头,悄没声息地跟在了我的身后。
  虽然没了灯笼的照明,可四周隐约透出来的光华,还是能让人看得清路,黑暗所带来的模糊反倒给人一种被保护的感觉,我的心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在这皇宫中,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平心静气的感觉了。
  转过了一个凉亭,秦全儿赶了两步上来,低声说:“福晋,奴才这就去叫人备车,您在这儿先等一会儿,十三爷那边,奴才自会命人去通禀。”
  我伸出双手接过了蔷儿,对他笑说了句:“多谢。”秦全儿没再多说话,只打了个千儿,一转身向右侧走去。我看看蔷儿睡得熟熟的小脸儿,不禁一笑,低头轻轻亲了亲她。
  抬头看看四周,这儿离着万字楼好像还有段距离,但是戏曲的咿咿呀呀之声不绝于耳,听着挺清晰的,可黑糊糊的也实在判断不出这儿到底是哪儿。想了想,我转身走了两步,半靠半坐在了亭子的台阶下,这儿正好背风,而且就算有个人来人往的,也是我看得见他,他看不见我。
  一个人坐了一会儿,就越发觉得冷了,我抱紧了孩子,正在心里默默地哼着“为了你受冷风吹……”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了来,我凝神听了听,不是花盆底儿而是靴子的声音,那应该是秦全儿回来了,可再听听,又仿佛不是一个方向传来的。
  我闭紧了嘴巴,只是安静地坐在原地等待,要说这些年在宫中得到的教训之一就是,不论你听到任何声音,请不要随便起立走动,不然很可能会踩到雷。
  “九哥,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半天了,老爷子那边儿有动静了吗?”十爷刻意压低的声音突然传了来,我身子不自觉地一僵。就听十爷念叨着,“这老十四也真是的,这节骨眼的,一转眼儿人就没了,八哥已经派人去找了,说什么这回也不能让老四他们再占了先。”
  “哼,”九爷轻哼了一声,“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吧。”语意带了两分不屑,更多的却是森寒。
  我心里一凉,十爷的声音却是一滞,过了会儿,才讷讷地说了句:“你是说他去找……”
  “好了。”九爷打断了他,“有什么话回去说,张廷玉他们方才被宣进去了,我送太医出来的时候,刚好碰到,咱们先去找八哥听戏吧,你出来得太久,多少人盯着呢。”
  “喔。”十爷愣愣地应了一声。
  我平心静气地坐在原地不动,却能猜到他们在说西征的事情,估摸着九爷是刚从康熙那儿回来。在这时分,康熙宣了首辅们进去,自然是去商讨这场自熙朝以来最大的战败了,也难怪一众阿哥都蠢蠢欲动,百万雄兵在手,就等于王权握了一大半,更何况康熙没有再立太子,谁能带兵,自然可以看出所谓的“圣意”。
  “哼。”我忍不住低哼了一声,就是因为对这“圣意”的错估,八爷和十四阿哥才会兵败如山倒吧。
  “谁在那儿?”九爷突然厉喝了一声。我的心猛地一跳,差一点叫出声来,我没动也没出声,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没等想明白,就听到一个小太监有些惊恐的声音:“奴才刘贵给九爷、十爷请安。”
  我缓缓地吐了口气出来,吓我一跳,还以为……
  “唔,你来这儿干什么,鬼头鬼脑的。”十爷大咧咧地问了一句。
  “回爷的话,奴才过来找十三福晋,她要的车备好了……”
  那小太监话还没有说完,我已经悄悄地站起了身,猫着腰一步步地往亭子上走。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九爷他们定料不到我非但不躲不闪,反而往那最显眼的地方去。
  “九哥——”十阿哥低促地叫了一声。
  “行了。”九爷轻喝了他一声,顿了顿,又冲那小太监说,“我们没看见什么十三福晋,谁让你来的?”
  那小太监恭敬地回说:“是德主子宫里的陆公公。说是小格格不舒服,十三福晋要先回府,吩咐了奴才到翠波亭这边儿来迎,陆公公也没说得太清楚,估摸着福晋可能带着小格格在厢房那边。”我忍不住微微一笑,秦全儿果然精灵得很,知道这种事儿跟四爷越不沾边越好,先去回了德妃,让她再去吩咐人送我回去。
  “唔。”九爷淡淡地嗯了一声,“那你去吧。”
  “喳。”小太监应了一声。脚步声响起,听着是往我方才来的方向去了。
  等那小太监去得远了,底下突然安静了起来,只偶尔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紧紧地抱住了蔷儿,缩在了亭子的柱子后面,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寂静中,仿佛都能听到自己心脏怦怦的搏动声。
  过了会儿,“九哥,我这边儿没人,你那儿呢?”十爷虽然压低了嗓门,静夜里听来还是分外清晰。我忍不住又往里缩了缩。
  “没有。”九爷冷回了一句。
  “那丫头那么精,就算人在这儿,估摸着一听咱俩说话的声音,早跑了。”十爷大大咧咧地说了一句,好像放下了心来,嗓门也大了起来。
  “算了,在不在这儿都无所谓了,哼。”九爷阴沉地说了一句,“咱们先回去吧,这又耽误了不少工夫了,八哥估计都急了。”
  “哦。”十阿哥浑不在意地应了声,然后突然问了一句,“咦,九哥,你手里……”他话没说完突然没了声音,支吾了一下,才大声说了一句,“那咱们走吧。”说完靴子声响,不一会儿就没了声音。
  我微微探了头出来,刚好看到不远处九爷、十爷的背影一闪而过,可心里并没有躲过一劫的安定感觉,反而跳得越发厉害。想想方才临走时,十爷说的那句,手里什么的,虽然没听清楚,可是……我不禁皱了眉头,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头,胤祥的笑脸突然从脑海里一闪而过,我心一悸。
  再等了一会儿,我慢慢地探出了身子,四下里张望了一下。登高好望远,方才在亭子下面,只觉得四周黑漆漆的,不辨方向,可这会儿底下的宫墙殿宇,花园走廊就着摇曳不停的延绵宫灯,瞬时出现在我眼前。
  九爷他们离去的那条路,是通往畅音阁方向的正路,而它的右边还有清音苑,清音廊曲折相连,左边才是万字楼。方才听秦全儿说,一干贵妇们都在万字楼,而阿哥们则陪着皇亲国戚们在畅音阁听戏。
  我咬了咬嘴唇,站起身飞快地下了亭子。往右走不多远再一拐就是清音廊,这会儿子大部分的太监侍卫都伺候在了畅音阁,清音廊反倒异常地安静,只有被风吹得明暗不定的宫灯,偶尔飘动一下。
  我做了个深呼吸,抱紧了孩子开始发足狂奔,心里一边庆幸,今天穿了双麂皮宫靴而不是花盆底儿,不然我可没本事踩着高跷跑百米。“嗯……”蔷儿显然感受到奔跑中的颠簸不适,她不舒服地哼了一声。
  肺中烧得仿佛被人生生塞了一把辣椒面进去,我大口地呼吸着,瞪眼咬牙地往前跑着,天晓得,自打我从学校毕业不用再赶早自习之后,有多久没这样狂奔了。更何况,那时候是校服运动鞋,一身的轻便,哪像现在,就听到头上咣里咣啷的,珠钗和步摇相互撞击响个不停。
  一时间也顾不得蔷儿,只能玩了命地往前跑。眼瞅着灯火辉煌的畅音阁越来越近,人声也隐约传来,我这才放慢了脚步,一边缓着自己的呼吸,一边轻声哄着不停伸手伸脚挣扎着的蔷儿,蔷儿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没走多远,清音廊与畅音阁相连接的月亮门现了出来,门口站着两个太监守卫着,而不远处的正门,数个手握腰刀的侍卫正站在门前,负责伺候上菜的太监宫女们川流不息。
  我站住了脚,这会儿子胸膛里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才轻微了些,身上的热气却依然蒸腾。我偏了身儿隐在了廊柱后面,只觉得脸上热乎乎的,顺手用袖子抹了抹脸。
  方才只是觉得心里有事儿,只想赶快离开那里,赶在九爷他们前头找到胤祥,可到了跟前,我反倒有些不知所措,直觉让我快跑,可直觉没告诉我跑完之后要怎么办啊……我不禁苦笑出来,总不能冲进去告诉胤祥,你老婆第六感发作,赶紧跟我回家。
  心里一阵犹豫,不一会儿汗一落,身上顿时觉得凉飕飕的。不远处还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正想着是不是要先离开,那边儿的月亮门里人影儿一闪,又有两个太监走了出来。
  我忙又往阴影儿里缩了缩,就听着那两个太监从我身边走过,一个听着有几分耳熟的声音小声说道:“你赶紧去找十四爷,他和十三阿哥他们现在都在清音苑,别忘了刚才告诉你的,要让这个耳环看着是从十四爷身上掉下来的,知道吗?”
  “小的明白。”另一个太监应了一声,迅速地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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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11 13:18:0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省南通市 电信
“耳环……”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右耳却空空如也。“呼——”我轻轻地吐了口气,一种类似于笑意的情绪缓缓了浮了上来,嘴角儿下意识地抽动了下,只是这种感觉好像刚上浮了一半儿,就那么不上不下地卡在了半截,让我再也笑不出来。
  这样的把戏到底还有多少,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鼻梁儿,突然想起了中学时很流行的一款简易电子游戏,就是一个小人儿在窄小的屏幕中,不停地闪躲着从头上飘落下来的刀枪剑戟,虽然每次过关都会暗自庆幸,可真正能放松下来的时候,却不是因为过关,而是游戏结束的那一刹那,尽管那意味着“死亡”……
  “好!”一阵叫好声突然传来,我下意识地往那个方向看了看,清音阁……胤祥的笑脸立刻从我眼前滑过,我忍不住低头看了蔷儿一眼,恍惚间,那熟睡中的小脸儿与那张温暖的笑脸有些重合。
  我闭了闭眼,这一年多来的是是非非,如走马灯般在我脑海里转了起来。胤祥的朗笑,四爷冰凉的手指,康熙似笑非笑的高傲眼神,还有德妃那看似温和却如同连光线都可以吞没的黑洞一般的笑容……长久以来被压抑住的感觉仿佛如熔岩一般从我心中淌过,胸膛里突然觉得有些烫得厉害,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物极必反吧。我睁开眼微微一笑,好吧,既然躲闪的游戏我并不擅长,那今天就改玩“拳王”好了……
  我慢慢地从廊柱后面走了出来,眼前一片清亮,抬头看看,才发现今晚的月亮还真是澄澈。不远处传来一声低呼,显是那两个守门的太监发现了我,我回过头冲那两个人笑了笑,他俩就那么傻乎乎地看着我,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我到底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又要干什么。我才懒得管他们怎么想,转过身儿来就往清音阁走去。
  没走多远,太监侍卫就多了起来,人人见了我都是一脸的惊诧,倒不是因为认识我,不过我一身皇子福晋的袍褂,他们倒都认得,只是这地方是那些爷们待的地方,我的出现实在是太扎眼了,一时间他们反倒愣住了。
  眼瞅着清音阁的门口近在眼前,一个品级不低的太监跑了过来,一个千儿打下去,“主子,这是清音阁,万字楼在那边儿,要不要奴才领路?”
  “起来吧。”我笑着说了一句。
  “是。”那太监站起身来。
  我打量了他一眼,二十来岁,长得挺白净的,一脸的忠厚老实,只不过我没印象,不认识。看他的表情应该也从没见过我,不过这只是应该,这皇宫里的人,人人都戴着面具,看他年纪不大,却已是总管级别,用脚趾想也知道,他脸上糊的面具绝不止忠厚老实这一层。心里想着,我嘴里却只是笑说:“这是清音阁不是万字楼?”
  “正是,那要不要奴才……”那太监一哈腰恭敬地回说。
  我没等他说完,就接口说:“太好了,我去的就是清音阁,看来没走错。”那太监愣愣地抬起头看着我,没说完的那半句话仿佛是块干馒头似的卡在他气管里,噎得他的脸有些发红。我冲他微笑着点点头,抬腿就往里走,心里倒也不是很急,只要我人到了那儿,那耳环别说是从十四阿哥身上掉下来的,就是戴在他耳朵上,我也不怕。门口一个小太监见我走了过来,出于职业本能地就给我掀开了帘子,我进了门,回头笑说一句,“多谢。”
  那小太监却恍如未闻,只是脸色发白地看着我身后。我顺势往后面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那个太监低下去的头。我没再说话,只是迈步往里走去,心里大概能猜出来,这太监必是八爷党中某人的心腹吧。想到这儿,我不禁加快了些脚步。这个太监过来拦我,那就证明八爷他们肯定得到信儿了,虽然我人在这儿不怕他们再搞什么小动作,不过俗话说得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不管怎样,先去把那个耳环弄回来要紧。
  二楼传来的笑闹声不绝于耳,我也不管这屋里伺候着的太监宫女们,见了我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只是心里边走边盘算着如何才能把这件事摆平。还没等我上楼,一声轻呼传来,“十三福晋。”我一愣,这儿居然有人认识我,再一抬头,楼梯上秦全儿那瞠目结舌的表情顿时跃入眼帘。
  我心里怔了怔,立刻就明白了,他肯定是来跟四爷回话,说是我已被送出宫了云云……我不禁有些又好气又好笑,要不是他找了个说话不过脑子的小太监来接我,我又何苦跑到这儿来,我低声说了一句:“你过来。”
  秦全儿迷糊了一下,才恍然大悟似的三步两步就从楼梯上蹿了过来,“福晋,您这是……”他低促地问了一句。
  我摇了摇头,只是伸手把蔷儿递给了他,“好好看着孩子,一会儿再来找你。”说完我就往楼上走。想了想我又停了下来,回头问了有些惶然的想跟着我上楼的秦全儿一句,“十四阿哥在上面吗?”秦全儿一愣,下意识地点点头,“那八爷他们在吗?”秦全儿忙摇了摇头。
  我点了点头,心说那就好办了,做了个阻止秦全儿再跟上来的手势,就一个人往楼上走去。越靠近二楼,里面的吵闹声也就越大,许多声音听起来甚是陌生,倒是三爷那温文尔雅的声音,一下子就能辨认出来,戏曲丝竹之声也越来越清晰。
  一上二楼,迎面就能看见一幅幅檀木精雕的隔扇,上面挑着宫灯,若隐若现的,仿佛就是数个包房,把里面听戏的廊道和外面的楼梯走道分隔开来。我忍不住一笑,这样最好,要是那么多人都在一间屋里,我还真得琢磨琢磨要不要来个集体亮相。可接着又忍不住苦笑出来,这么多隔扇,我怎么知道十四阿哥在哪个“包房”里,自然也就没法找到那个伺机而动的小太监了,难道要一个个的去窥伺,那我不成了……我有些没辙地揉了揉太阳穴,竖着耳朵听了听,别说十四,就是胤祥的声音我都没听到。
  每个隔扇外面都有两个小太监随时伺候着,自打我一上来,他们人人都瞪圆了眼睛看着我,仿佛看见了外星人一样。我往里走了两步,下意识地扫了他们一眼,正想着与其乱找耽误时间,还不如下楼问一下秦全儿来的要快些。
  其中一个小太监本来正探头探脑地往一个隔扇里看着什么,刚好回过头来与我扫视的目光一对。他一怔,眯眼看了看我,突然神色有些不对,猛地就低下了头。我一愣,仔细地看了他两眼,灯火阴暗下,也看不太清长相,只是周围其他的小太监也不敢与我对视,但都是规规矩矩地垂下了目光而已。我弯了弯嘴角儿,大概就是他了,迈步踱了过去,在他面前负手站立好。那小太监的头越发低,也不请安,一旁的小太监却是傻掉了,只知道愣愣地看着我。我在脑海中努力地回想,四爷和康熙每次这么站着的时候,都是怎么看我来着?
  “老十四,你今儿怎么了,刚才还跟吃了呛药儿似的,闹着和四哥喝酒,这四哥他们刚一走,你怎么又蔫了,这么会儿就上头了?”我刚站定,就听见胤祥熟悉的戏谑声从隔扇里传了出来,要不是到了近前,还真听不到。
  我心里一热,果然没找错人,接着又是一冷,看来八爷、九爷早就知道他和十四阿哥坐在一起,这种事情闹开了,不论事情真相如何,没脸的只会是胤祥,一个连自己老婆都看不住的男人,谣言的威力不在于人们信不信,而在于有太多人去说……心里一阵怒火上涌,我暗暗地做了个深呼吸,往下压了压。听着胤祥方才的话,我盘算了下,按照时间来看,我和四爷他们大概是前后脚儿,这小太监应该还没有下手,心里不禁一松。
  我也不说话,只是下死眼地盯住了那个小太监,自己明白没有康熙和四爷身上的那种威仪,因此只好在硬件上下工夫了。就在我觉得自己的眼睛瞪得都快要凸出来的时候,那小太监的头越发的低,而左手却也握得越发的紧了。
  我心里忍不住一笑,不管是自己照猫画虎的功力高,还是这小子做贼心虚得太厉害,只要达到效果就好。我往前踱了一步,那小太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我略偏了偏头,指了指自己的右耳,龇牙一笑,低声说:“还给我,不介意吧?”
  那小太监瞪圆了眼睛,鼻翼翕张,牙关咬得死紧,无意识地摇着头,可压制不住的粗气偶尔还是喷了出来。我皱了皱眉头,看他的神色,仿佛还在是老老实实地把东西交出来,还是顽抗到底为主子尽忠的选择中游移。
  旁边另一个小太监已经有些傻了,其他伺候着的小太监们也都是伸脖瞪眼地往这边探望着。我不禁有些急了,再拖下去,惊动屋里的胤祥也就罢了,一会儿八爷他们赶了来,事情可就没这么好收场了,更何况这楼上还有这么多人,就算有个把人出来上茅房,看见我都是个问题……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我猛地往前跨了半步,一把握住了那小太监的左手,正要去掰,那小太监却是下意识地猛力挣脱了一下。我没想到他有那么大胆子,一下子被他甩了个趔趄,我心里的火儿一下子蹿了上来。正想再冲上去,那小太监抽回的手肘却是重重地打在了那檀木隔扇上,“哗啦”一声,隔扇摇摇欲坠地晃了两下,我吓了一跳,忙冲上去扶,一旁傻站着的那个小太监也反应过来伸手捞了一把,隔扇勉强地又立在了那里,二楼顿时安静了许多。
  握着我耳环的那个小太监已经吓呆了。没等我再有动作,就听隔扇里面一声暴喝:“这是谁呀,他娘的搞什么鬼!”眼瞅着各个包房里人影儿闪动,我下意识地一把将那个小太监推进了隔扇,自己也跟着跨了进去。差点被那个小太监绊了个跟头,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把扶住我,看着那熟悉的绿玉扳指,我咽了口干沫,抬起头冲着眼睛瞪得溜圆的胤祥干笑了一声,“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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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11 13:22:1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省南通市 电信
诏书(下)

第十三章
  一旁满脸戾色的十四正要站起身来,一抬眼看见我,身形顿了顿,又眯起了眼,看了看倒在他脚下的小太监,又看了看我,一时间仿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我不自在地对他点头示意了下,就转开了头。
  一转头我才发现,一个年纪较轻的阿哥也坐在屋里,手里的筷子正伸到半空中,就那么愣愣地看着我。有些眼熟,我却不记得他是谁了,忍不住仔细地看了几眼。他见我看他,突然咧嘴一笑,一口白牙明晃晃的。
  “小……”胤祥低低地喃语了一声,我这才收回了打量的目光。没等我再说话,一股柔和的力量传来,转眼间我已安稳地站在了胤祥的身旁。看看他微皱着眉头正要开口,我忙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胤祥浓眉一敛,脸色有些古怪,却还是闭上了嘴巴。
  我自转身走到那个仍然趴伏在地上的小太监身边,弯腰说了句:“现在可以给我了吧?”小太监一脸的惊吓过度,嘴角儿不自觉地抽搐着。我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今儿这事儿不论最后结果如何,这小太监的下场都可想而知。方才的一团火气顿时低了不少,正想着叫这个小太监先站起来,我微微伸了伸手,“你先起……”我话未说完,小太监原本用来半支撑着身体的左手,神经质似的就往回缩了缩。看着那捏得死紧的拳头,我不禁有些又好气又好笑,真不知该说他是愚忠呢,还是天生一根筋。
  我正要再张口说,“啊……”那小太监突然痛叫了出来,脸色顿时惨白如纸。我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一只乌黑的皂靴正牢牢地踩在那小太监的左臂上,他的左手因为疼痛而五指大张,一只精巧的珊瑚耳环现了出来。
  我愣愣地看着一只修长的手拈起了那个耳环儿。灯影儿下,那耳环红得分外鲜明,就那么轻巧自在地在十四阿哥的指间微微摇晃着,只是十四阿哥略偏了头,一时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哎,这个小太监好像是十哥府上的吧?”一旁一直无声无息坐着的那个年轻阿哥突然大大咧咧地插了一句。背后隐隐传来了一声极低的粗喘,我下意识地回过头去,胤祥的眸色越来越深,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他显然明白了些什么。那个阿哥一说话,十四阿哥仿佛被惊醒了一样,慢慢地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就伸手把耳环递到我跟前来。
  我心里紧了紧,那眼神很古怪,就好像玩俄罗斯轮盘赌一样,当对方饮弹身亡,自己开枪庆祝时,却发现里面原来还剩下一颗子弹……我正迟疑着要不要伸手,一只大手已伸了过去,不知什么时候站起身来的胤祥笑说:“谢啦,老十四。”
  十四阿哥的手下意识地躲了躲,看了一眼已是满面春风,仿佛没有半点儿芥蒂的胤祥。他突然懒懒地一笑,就任凭胤祥拿走了耳环儿,又踢了一下在地上咬牙忍痛的小太监一脚,抬了抬下巴,那小太监忙半爬着退到了屏风外头。
  胤祥一回身儿,低头看了看我,把耳环递了过来,低声笑说了句:“这怎么就掉了?”
  我伸手接了过来,握紧,又清了清嗓子,“是我方才等车回家的时候,不小心掉的,回来找,远看着被个男的捡走了。”我顿了顿,又笑说,“这不是你送我的吗,所以就赶紧追来了,他的腿脚儿快,我紧赶慢赶到了这儿,就听着这小太监说什么耳环的,就忙跟了他进来,谁晓得那么巧,他是来伺候你们的,后面的事儿你就都知道了。”
  “哦,还真是巧呢……”胤祥长长地应了声,眼底闪过一抹锐气。
  屋里有些安静,十四阿哥垂下了眼,那个年轻阿哥却是一脸玩味地应了一句:“可不是巧,哼哼。”我心里略轻松了些,真话假话他们自会分辨,只要能明白八爷他们的“意思”就行,我就算没有白跑这一趟。
  胤祥突然咧嘴一笑,“你找个人来寻就是了,还自己巴巴地跑来。”
  “呵呵,”我也打了个哈哈,“一着急,就没想那么多。”
  “这不是十三哥你送的吗,嫂子自然急得昏了头,这可是情意呀,哈哈。”一旁的年轻阿哥戏谑地说了一句。按说我应该脸红一下以做羞涩,可今儿碰到的事情太多,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用来害臊了,我只能干笑了下。
  “老十七,你少在那儿胡扯。”倒是胤祥笑骂了一句。一旁一直安静坐着听我说话的十四阿哥却冷冷地咧了咧嘴角儿。十七阿哥胤礼,我恍然大悟,怪不得看着眼熟,以前也见过几次,只不过那时候他年纪轻,现在他的样子变了不少。
  虽然很少听胤祥提起,但我却从书中知道,在四爷登基前的那几年,他都在古北口练兵,甚至最后控制了丰台大营,是四爷顺利继承大统的一大助力,现在他应该算是铁杆儿的“四爷党”了吧。想到这儿,才明白,怪不得他刚才点了一句这小太监的来路。
  在方才我那番虚实交加的描述之下,眼前这三位人精自然都已明白,这个耳环原本要用来做什么用的了。若说今日之事,只是让胤祥他们越发多了层防备,却会让十四阿哥心中添了一根刺吧。看着谈笑风生的胤祥和十七,还有依然镇定自若地喝着酒的十四,我心里只能苦笑,他们这份深沉功夫我这辈子是练不来了。
  “老十七在咱们成亲的时候,还在外头练兵呢。”胤祥回头对我笑说一句。
  十七阿哥已是站起身来,笑着给我打了个千儿,又说:“那时候也没来得及送份贺礼,嫂子不怪罪吧?”
  我忙虚伸了伸手,神差鬼使地说了一句:“您别客气,以后送也行。”
  “噗——”在一旁坐着喝闷酒的十四阿哥一口就喷了出来。胤祥却放声大笑,眼睛都快笑没了。十七阿哥憋笑憋得嘴角儿有些扭曲,却故作正经地给我躬身行了个大礼,“小弟明白了,谨遵嫂子令。”
  我满脸通红,第一次尝到了手足无措的尴尬滋味,正想着不顾一切地转身冲出去。“十三弟怎么这么高兴,说来也让我们乐乐,嗯?”八爷的温和笑语声从屏风外飘了进来……
  胤祥的笑声顿了一下,弯着腰做戏的十七阿哥也缓缓地直起身来,与胤祥快速地对视了一下,又都齐齐地看了我一眼,倒是十四阿哥恍若未闻似的给自己又斟了一杯酒。
  “呵呵,是八哥来了。”转眼胤祥已扯开了笑脸,给我做了个眼色,就转身往屏风外迎去。十七阿哥也跟在了后面,我则情不自禁地往里面退了几步,紧靠着屏风的另一侧昏暗角落里,放着一个半人多高的衣裳搭子,上面搭着胤祥他们的大氅。
  我一闪身靠了进去,又猫着腰缩了缩,抬头想看看是否能藏得密,却正对上十四阿哥似笑非笑的眼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低下了头,心里暗自琢磨着能不能趁着胤祥他们出去说话的时候,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这儿溜出去。
  可要是十四阿哥揭破了怎么办,又或是八爷他们非要找麻烦又该怎么办?下意识地偏头从衣裳缝隙中看出去,只看见十四阿哥正垂了眼,捏着手中的杯子缓缓转动着,脸上的神色却如地上的青石一般,平滑而坚硬。
  如意算盘还没拨了几个子儿,一阵笑声传来,人影儿一闪,八爷已潇潇洒洒地迈步走了进来,身后却只有九爷相随,倒没看见十爷。我苦笑着咧了咧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算这儿的视线再昏暗,要是仔细去看,有人没人还是分得清的,我的头越发低了。
  八爷他们一进来,却只是看着胤祥他们,眼光根本不往我这儿看,“快起来。”八爷一把扶住要给他行礼的胤祥和十七,又笑说,“咱们兄弟私底下哪还有这么些个规矩,大面儿上不错也就是了。”胤祥咧嘴一笑,“八哥随和才这么说,这规矩可不能乱。”
  八爷呵呵一笑,又转向一旁的十七阿哥笑说:“十七弟,你回来几天了?今儿才见到你,要不是我们来找十三弟,还看不见你呢!”听到八爷话中有话,十七阿哥却笑嘻嘻地又打了个千儿,“先给八哥九哥赔个不是,我这一回来就去跟皇上回话,然后就被皇阿玛指到兵部去和他们打擂台,家都没回,要不是今儿是皇上大寿,这还不算完呢,不信您问十四哥,还是他今儿去了兵部,我们碰上一起来的呢。”
  “哟,这有些日子没见,老十七的嘴皮子倒是越发利索了啊!”九爷在八爷身后笑说了一句,“哈哈……”屋里几个人也都心思各异地跟着笑了起来。“老十四,怎么一个人喝酒,也不说话?”八爷转脸笑问了一句,脸色一如平常,倒是九爷的眉头动了动。
  十四阿哥站起身来,手里还握着酒杯,有些摇晃地冲八爷弯了弯身儿,就大咧咧地一笑,“看着八哥你们亲亲热热地聊天,我心里高兴,听着就好,还有什么可说的?咱们兄弟也好久没在一起说说闲话儿了,是吧,九哥?”说完一仰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听着十四仿佛有意无意加了重音的“咱们兄弟”几个字,九爷脸色一时间有些硬,不过他一向阴沉,倒也不太显。听十四这么一说,他扯了扯嘴角儿,反倒一脸的笑意,“老十四说得是,一年到头的忙,连说个亲热话儿的工夫都没有。”
  “可不是,皇命在身,身不由己啊!好在大家兄弟,亲热又不只在话头儿上,心里有才是真,兄弟一心,其利断金嘛!”八爷微笑着说了一句,神色依然温和,眼神却只对着胤祥他们,看也不看十四阿哥一眼。
  我心里忍不住冷笑,八爷不辞辛苦地跑了过来,就是为了跟十四阿哥说这一句话吧?虽然十四阿哥在别人眼里看来是个铁杆儿的“八爷党”,可他与九爷十爷的最大差别就在于,他有做皇帝的野心,这点八爷自然心里有数,因此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八爷是一定会来安抚他的。唯一出乎他们意料的就是,这本该在事后才用得上的安抚,却因为我的出现而提前了……
  “八哥说的是。”胤祥和十七都笑着应了,十四阿哥也是一笑,点点头,又好像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也没说过的样子,只是笑着招呼着八爷他们坐下,又命人取了杯子来,他亲自斟酒。
  我紧缩在墙边,心里倒是有些安定了下来,八爷他们自打一进来,眼光都不曾扫过我这边一下,自然不是冲着我来的。更何况,若是把我揪出来,只会把事情弄得更尴尬而已,已然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再四处找石头问是谁的这种笨事,八爷他们自然不会干,胤祥他们自然也明白。
  可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我猫着腰半蹲了这会儿工夫,腰部已觉得酸得有些发紧,腿肚子也不自觉地颤抖着。忍不住苦笑出来,要是再这么下去,就算八爷他们不想揭穿我,我自己就得把自己给“揭穿”了。
  心里正想着,隔板外面却传来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从身边经过,向屏风的另一头走去,脚步虽轻,却还是能听出,是太监们穿的薄底儿宫靴而非宫女们的花盆底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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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11 13:22:2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省南通市 电信
“奴才给各位爷请安。”我仔细看了一眼,正是方才在楼外想拦着我的那个年轻太监,忍不住微微一笑,终于来了。果然八爷问了一句,“吴安,什么事儿啊?”那太监毕恭毕敬地回了一句,“回爷的话,萨蒙老王爷来了,十爷已经先去陪着了。”
  这个王爷我从未听说过,但是我知道八爷是负责这次寿筵的内务总管,有王公贵戚过来,他是一定要去接待一番的,我轻扯了扯嘴角儿。“哦,知道了。”八爷应了一声,转而又对九爷笑说,“老王爷终还是赶过来了,皇上这回一定很欢喜,老九,咱们赶紧去迎迎。”
  说完站起身来,笑说:“老十三,那你们自便吧,刚才还说没工夫说说话儿,这刚坐下酒还没喝,事儿又来了。”胤祥呵呵一笑,“八哥贵人事多,哪儿像我们这些闲人,也只能坐在这儿喝喝酒了。”屋里众人皆是一笑。八爷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十四说了一句,“老十四,你也过来吧,前儿你不是还说要和老王爷讨教一下,当初他和图海公、培良公共战之事的吗?”
  十四阿哥一愣又一笑,“是啊,八哥不说,我差点把这茬儿忘了,”说完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裳,对胤祥一拱手,“十三哥,十七弟,改天我请客,咱们再痛快喝一场。”胤祥笑着点点头,十七却笑嘻嘻地说了一句,“那我可等着了,十四哥别哄我,到时候找上门的。”
  “哈哈。”屋里众人哈哈大笑,胤祥和十七恭敬地送了八爷他们出去,外面杂乱的脚步声也越走越远。我长长地呼了口气出来,慢慢地坐在了地板上,龇牙咧嘴地揉着有些刺痛的双腿。
  “福晋,”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地响了起来。“嗬!”我吓了一跳,忍不住低呼了出来,方才心思都放在自己的腿上,竟没听见有人过来。“是奴才。”脚步声朝我出声的这个方向走来,我一抬头,秦全儿那张看见我之后才放松下来的笑脸露了出来半边。
  我轻轻地吐了口气,伸出手去示意他拉我起来。秦全儿忙伸手过来,轻巧地将我扶了起来。“嘶——”我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身子也摇晃了两下,手紧紧地抓住了秦全儿手臂。他忙撑住了我,“福晋,您没事儿吧?”我摇了摇头,“外面怎么样了?”
  “十三爷送八爷他们出门去了,您跟着奴才来就是了。”秦全儿快速地说了一句。我点点头,知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再待下去,不定还会出什么事儿呢。秦全儿扶着我往外走,走了几步,腿上的刺痛就淡了许多,我松开了手,“快走吧,我没事儿了!”
  秦全儿点点头,收回了手,做了个跟着他走的手势,我示意知道了。一出屏风,就发现刚才站在门口的小太监已不见了人影儿,没等我细看,秦全儿已招呼着往另一个方向走。到了跟前儿才发现,这还有一道比较狭窄的楼梯隐在拐弯处,估计是方便下人们上下用的楼梯。
  秦全儿伸手了引着我往下走。“蔷儿呢?”我低低地问了他一句。“您放心,小格格好着呢,奴才这就带您去!”我点点头不再说话。拐了两拐终于下了楼,楼梯口却守着一个小太监,正在抬头张望,见我们下来了,忙跑去门口探头出去看了看,才把帘子掀了起来。
  秦全儿带着我往外走去,冰凉的风瞬间吹上了我的脸,心中的燥热顿时解了不少。没走几步,几间耳房轮廓隐现了出来,屋里微微有着灯火闪烁,我忍不住加快了脚步,眼看着到了跟前,却听见蔷儿开心的笑声传了出来。
  我不禁一笑,蔷儿的笑声就仿佛是一副解毒剂,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前面的秦全儿快走了几步,在门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然后才把门帘子掀了起来,我笑着对秦全儿点了点头,一低头进了屋。
  地上的铜火盆噼噼啪啪烧得正旺,条案上点了一支红烛,屋里的光线有些暗,可依然看得出蔷儿并不在屋内。我一愣,回过头去想问秦全儿,却发现他根本没进门,心里一紧,不禁有些奇怪。还没等我张嘴唤他,“咯咯……”蔷儿的笑声从里屋传了来,我略松了口气,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今儿晚上被八爷他们吓得成惊弓之鸟了。
  “蔷儿,怎么这么开心啊?额娘来了。”我笑着说了一句,往里屋走去,“屋里的是谁,真是谢谢……”话未说完,里屋的棉帘一掀,一个修长的身影走了出来。
  我大脑瞬间空白了一下,只能直直地站在了原地,看着蔷儿细细小小的手指,正在那两片薄薄的嘴唇之间,开心地摸来摸去……
  屋里偶尔飘进来微弱的风,使得蜡烛上那细小的火芯不时地被扯动着,四爷的神色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得有些模糊晃动,嘴唇抿得紧紧的,只有那双眸珠依然熠熠生辉,正动也不动地盯着我——他在生气!
  今天发生的一切,表面上看是我赢了,简单得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但是也有人说过,越平静的水面下,水的流速越快。在眼下这步步为营的时期,输赢两字之间的差距,细得可能还没有头发丝儿粗。今晚我的一举一动,还不知要让多少人在私底下重新谋划呢。
  感受着四爷如炬的目光,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今天才真实地感受到了四爷的威严。那股沉默的压力,让我的口舌发干,四肢冰凉,仿佛所有的血液转瞬间都变成了雪水,以极低的温度在我体内缓缓地流动着。眼珠也好像被冻住了似的,根本无视于大脑要自己转开的命令,就那么僵僵地盯着四爷看,我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受……以前?我不禁一愣,四爷好像从来没有对我发过火,不管是我生生掰开他手指离去,还是偷跑出来执意要回去照顾胤祥,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
  脑海中不期然地冒出了我掰开他手指的那个夜晚,额上迸起的青筋,急速翕张的鼻翼,握得死紧的拳头…眼眶觉得一热,猛然发现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我惹他难过,他对自己发火,心里一阵针刺……
  “嗯……”四爷怀里的蔷儿挣扎了起来,显然见我久久不过去抱她有些着急了。我往前蹭了几步,走到四爷跟前,伸出了手。四爷显然以为我想接过孩子,他的手紧了紧,又放松开来,眉头却微耸了起来,语调中带着极力的压抑,“你知不知道今儿晚上有多危……”他话没说完却看到我没有接孩子而是把右手举到了颊边,不禁一愣。
  我笑了笑,以很正经的语调说:“今儿晚上的事情做都做了,后悔也来不及,可以后我都不会再这样自以为是地逞英雄了,要不然我就是这个……”我张了张手指,做了个小乌龟的样子。四爷原本皱着眉头听我说话,突然看见我这个手势,他的嘴角儿忍不住一翘,又忙轻咳了一声,脸上还是淡淡的,可眼神终究软了几分下来。
  我顺势放下手,从他怀里接过了蔷儿逗哄着,孩子开心地靠在我怀里,身上依稀带着四爷的体温。我低声说了句,“对不起。”过了一会儿,一旁的四爷突然极低地嘘了口气出来,“你呀……”那其中包含了太多说不出口的意味。他默默地站在我身边,屋里好像一下子静了起来,只有偶尔拂过我耳边的呼吸,还带着些温度。
  我一边做着笑容哄孩子,可心里只觉得空落落的,虽然想着四爷许是为了我的安全担心,但心底却一直有个声音模模糊糊地回响着:“他是为了……”
  “咯咯……”怀里的蔷儿笑了出来,我回过神来,却看见四爷正伸了手指,摸着蔷儿细嫩的脸颊,他的眼睛却看着我。
  我脸一热,忙转了眼光四处看去,却猛见一丝白色映入眼中,我一怔,一丝白发正隐在四爷梳理得整整齐齐的鬓边。灯火那么昏暗,这丝白色,却亮得那么刺眼,我的眼光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滑,却发现他眼角儿的纹路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深……
  心里一时间有些堵,可没等我再细看,“嘶”的一声,就听见四爷轻微地倒吸了口气,忙低头一看,蔷儿正撅着嘴咬什么。这孩子向来对于出现在嘴边的猎物使用啃咬战术,而四爷的食指,已被她用力地含进了嘴里。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四爷的手指,轻巧地帮他拔了出来,这动作做得再熟练无比。
  “这孩子就喜欢这样,真对不起。”看着蔷儿那不甘愿的脸,我有些好笑地说了一句。正想着找手帕子来帮他擦擦,却听见四爷低声说了句,“不妨事。”声音里却带了一丝笑意。我忍不住抬头看去,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怜爱的笑容,低头看了看蔷儿,又抬头看着我,微微一笑,“这孩子长得像老十三,性子却像你。”
  我只觉得身上越发得热了起来。说实在的,方才四爷对我冷漠,我心里难免有几分别扭和失落,可这会儿他像以前那样温和地对我,我却觉得,还不如让他对我凶来得要好,心里不免有几分自嘲,这是不是就是人的劣根性?
  心里胡思乱想着,嘴里却还是嗫嚅地答了一句,“我长相和性子都一般,但要是认真比起来,我还是宁愿蔷儿性子像我来得好些。”
  “呵呵。”四爷轻声地笑了出来,我就那么傻傻地盯着他看,有多久没看见他这么笑了,十年,还是更长?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池边凉爽的夜晚,那个笑就是笑的夜晚。
  “嗯哼。”屋外的秦全儿轻轻咳嗽了一声,四爷的笑容一敛,我也忙垂下了眼,一时间屋里的温度仿佛也随着笑声的消失而降低了。过了一会儿,视线里的衣襟儿一飘,四爷已转身往外走去,门口的秦全儿早伶俐地把帘子掀好了。
  到了门口,四爷转头看了秦全儿一眼,他一哆嗦,低声地回了句,“一会儿奴才就亲自送福晋回去。”顿了顿,四爷才淡淡地“嗯”了一声,秦全儿的头却越发地低了。四爷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挺直了背脊,大步地向外走去了
  秦全儿又低又快地跟我说:“福晋,您在这儿稍等,奴才去去就来。”说完他打了个千儿,就急急地往外追去了。我长长地呼了口气,看看四周,这儿既没有胤祥,也没有四爷,对于我而言,就只是一间毫无意义的空屋子。
  我低下头对蔷儿说:“咱们这就回家去,这鬼地方再也不来了好不好?”说完晃了晃她,蔷儿兴奋地笑了出来,露出了柔软的牙床,我忍不住一笑。
  这回秦全儿总算是把安保工作做到了家,我安安静静地出了宫,又平平安安地到了家,直到我下了马车,秦全儿的脸色才好看了些。“福晋,奴才就不送您进去了,十三爷估摸着还得过会儿子才能回来,奴才待会儿就去回话,您放心吧。”
  我点了点头,微笑着说:“辛苦了。”秦全儿自谦了一番,他看着我把蔷儿交给迎出来的秦顺儿,就恭敬地打了千儿,说:“那奴才去了。”“好。”我说完话转身想进去,眼角儿却扫到秦全儿嘴巴动了动,却又犹豫地咽了回去。
  我不禁有些奇怪,站住了脚又回过身子来,笑问他,“怎么,还有事儿吗?”他摇头,“没事儿,没事儿,”见我微笑地看着他,他想了想,还是低声地说了句,“也没什么,只是奴才好久没听见四爷笑了。”说完他一躬身,带人赶着马车就走。
  “主子。”秦顺儿小心地唤了我一声。“啊?”我猛地回过神来,一回头,看见他正有些担忧地站在我身后几步,“主子,这风凉,您站久了小心受风,小格格也冷。”“哦。”我点点头,勉强咧了咧嘴,笑说:“咱们赶紧进去吧。”秦顺儿没再多说,忙引着我进去了,大门在吱呀声中重重地关上了……
  刚把蔷儿哄睡没多久,胤祥就急急地赶回了家来,见我好好窝在被窝里冲他笑,他放下心来,脱了外套就那么冰冰凉凉地钻进了被里。一阵尖叫笑闹之后,我被胤祥轻轻地抱在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
  今天悬了一天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累了,嗯?”胤祥笑问了一句,我点点头,在他怀里蹭了两下。胤祥并没有问我今天发生的一切,我心里清楚,他之所以不问,是因为我知道的他都知道了,而我不知道的,恐怕他也知道。
  过了一会儿,就在我睡眼迷离的时候,“小薇,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这样冲动行事了,万事有我呢,嗯?”胤祥有些低沉的声音在我头顶上响了起来。我努力眨了眨眼,让自己清醒一些,这才抬头去看胤祥,他的脸上眼底写满了担忧,“今儿是运气好,要是以后……”他话未说完,脸色已然阴沉了起来,显然是想到要是今儿运气不好的下场……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心里很清楚现在的时局,已不是靠点小聪明就能左右的了,一个弄不好,帮倒忙都是有的。“我答应你!”我很认真地说了一句,胤祥微微一笑。看着他依然微皱着的眉头,我也很正式地问了他,“那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儿?”
  胤祥眉头一挑,看着我认真地样子,他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但还是笑着说:“说来听听。”我一笑,“回十三爷的话,我以后能不能不再戴耳环了?望您准许。”胤祥一怔,接着就放声大笑,我轻轻地又伏回了他的胸膛,笑声震得我耳膜有些不适,可这种不适让我很幸福。
  “咳咳,”胤祥笑得咳嗽了两声,他伸手轻轻钩起了我的下巴,懒洋洋地笑说:“准了。”看着他因为大笑而有些涨红的脸再无一丝阴霾,显得越发的年轻俊逸,我大大地咧嘴一笑。
  看着胤祥的笑脸,突然想到了方才秦全儿临走时说的那句话,我脑中不期然地想起以前在哪儿看过的一本书,里面有句话好像是说,为了这样的笑容,情愿踏过炼狱之火。我情不自禁地想,如果是为了这样的笑容,我也甘愿……只是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那炼狱之火会化身为一纸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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